第一章 芳菲(第3/3页)

薛芳菲绝望陡生,她不肯放弃,苟延残喘,抓住生机指望翻身,她没有自绝生路,却拼不过强权欺压,拼不过高低贵贱!

粉衣丫鬟不以为然:“怎么会?老爷已经三个月都没来夫人院子里了。”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那事情闹得那样大,咱们老爷算是有情有义,若是换了别人……”她又撇了撇嘴,“要我说,就当自己了结,好歹也全了名声,这样赖活着,还不是拖累了别人?”

抬眼间,却瞧见窗外似有熟悉人影,依稀辨得清是枕边人。

“小蹄子,背后议论主子,”年长些的婆子警告道:“当心主子扒你的皮。”

薛芳菲心中又生出一线希望,她高声叫道:“沈玉容!沈玉容,你这样对我,天理不容!沈玉容!”

最左边的丫鬟回头看了一眼窗户,道:“天热,这屋里的药味也散不出去,难受死了,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窗外的人影晃了一晃,像是逃也似地躲避开去。永宁公主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靠墙的最后一间房,门外正坐着三人,两个穿粉色薄衫裙的年轻丫鬟,还有一个身材圆胖的中年婆子。三人面前的凳子上摆着一叠红皮瓜子儿,一壶酸梅汤,一边吃着一边闲话,竟比主子还要自在。

仆妇扑将过来,雪白的绸子勒住她的脖颈,那绸子顺滑如美人肌肤,是松江赵氏每年送进宫的贡品,一匹价值千金。薛芳菲挣扎之际,想着便是杀人放火的凶器,竟也是这般珍贵。

崭新的宅子,御赐的牌匾,庭院中穿梭的下人来往匆匆,只是外头炎炎夏日,宅子里却冷飕飕的。许是屋里搬了消暑的冰块,然而越是往院子里靠墙的一边走,就越是发冷。

永宁公主立在三尺外的地方,冷眼瞧着她如濒死鱼肉一般挣扎,讥嘲道:“记住了,便是你容颜绝色,才学无双,终究只是个小吏的女儿,本宫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城东转角弯有这么一处崭新的宅子,牌匾挂得极高,最中间上书“状元及第”四字,金灿灿的——这是洪孝帝赐给新科状元的府邸和御赐牌匾,代表着极高的荣耀。读书人倘若得上这么一块,就该举家泣涕告慰祖先了。

那一盆海棠,在她挣扎之际被碰倒,摔在地上落了个粉碎,花盆之中花泥泛着苦涩香气,枯萎的枝干跌落出来,描摹的彩绘残缺不堪。

日头热辣辣地照射着燕京大地,街边小贩都躲到树荫下,这样炎热的天气,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都不耐烦出门苦晒,唯有做苦力的长工穷人,挑着在井水里浸泡得冰凉的米酒,不辞劳苦地穿梭于各大赌坊茶苑,指望渴累了的人花五个铜板买上一碗,便能多买一袋米,多熬两锅粥,多扛三日的活路。

人间四月,芳菲落尽。

五月,暮春刚过,天气便急不可待地炙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