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观戏(第2/5页)

姜梨都没计较他这算不得好听的话,急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但觉脸颊湿漉漉的,她什么时候哭了都不知道。

没有人能成为他的砝码,所以注定不会有人成为他的软肋,他注定不会被任何人要挟,他是没有弱点的,所以人人惧怕他。

“擦擦吧。”姬蘅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气定神闲的,他说:“二小姐梨花带雨的样子,实在不怎么样。”

姜梨冷冷道:“那就祝愿国公爷永远都能如今日一般当个看戏人了!”她也不明白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偏偏要跑到这里来与姬蘅打机锋。如姬蘅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多交往,能躲多远躲多远。

洁白的,什么绣花都没有,丝质顺滑,在灯火下发出微妙流动的光彩,一看就很轻软。

但这人就是能轻易挑动她骨子里的意气,不由自主地就与他说多了话。他可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正在这时候,身边突然递过来一方绢帕。

不过这世上,玩鹰的让鹰啄了眼睛,这种事也是屡见不鲜。

她简直快要分不清这究竟只是一出“九儿案”的戏剧,还是真实的自己,她好像变成了九儿,又好像比九儿还要悲惨。

姜梨道:“浓尽必枯,淡者屡深。”她心里轻哼了一声,转身往孔六那头走了。

结发妻……姜梨恍恍惚惚地想,这倒是个缠绵的称呼,就如同当初沈玉容对她的温柔一般。这样的中秋夜,夜色她也经历了不少,每一次都是欢喜而满足。谁知道会有这么一日,想起过去种种,仿佛刀剑入腹,刀刀见骨,催得人痛不欲生。

姬蘅愕然地站在原地,想清楚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九儿还在唱:“夫君京都招驸马,我流落宫院抱琵琶,可恨他一朝成富贵,忘恩负意,他……他弃结发,我是他的结发妻房,曾记当年赴科场,他言道中与不中,还故乡。不料荒旱在湖广,贫穷人家饿断肠,二公婆饿死在草堂上,无银钱殡埋二爹娘,头上青丝剪两绺,大街换来席两张,东邻西舍个个讲,夫君得中状元郎,我携儿带女来探望,沿门乞讨到汴梁,沐池宫院将门闯,他一足踢我,倒在宫门旁……”

姜梨这是在警告他,越是单薄的东西,也许到最后越深刻。他做得越是过分,难免日后会遭报应。

“他……”孔六要说话,被陆玑一把扯了下来,陆玑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道:“好好看戏。”

孔六正和陆玑嘀咕着怎么瞧姬蘅和姜梨像是要吵起来似的,冷不防就看见姜梨走了过来。他挤出一个还算和蔼的笑容,对姜梨道:“姜二小姐怎么过来了,不继续看看?”

姬蘅的指尖拂过洁白的扇柄,忽然站起身来,看向姜梨的目光带了些有趣,不紧不慢地往姜梨身边走近。

“没什么好看的。”姜梨的笑意温和谦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刚刚才和姬蘅针锋相对过,她说:“这故事已经看过许多次,且太悲惨,今日中秋,不想伤怀。”

这就是共情。

孔六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

别人也许会,但姜二小姐一定不会。如果她因这出戏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举动,那只能说明,这出戏触动了她,在她过去的人生里,有一些和这出戏里某些重合的东西。

姬蘅抱胸站在雕花栏杆处,有趣地看姜梨游刃有余地应付孔六的寒暄。是个会变脸的小姑娘,且变脸的能力相当不赖。

总而言之,姜梨不会把小事放在心上,连可能毁掉一生名誉的人都不在乎的人,会为了一出小小的戏剧就感同身受吗?

他又扫了一眼还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唱个不停的小桃红,心中思忖,就是不知道她爱的恨的,又是哪一个。

即便姜二小姐曾经“杀母弑弟”,曾经被送到庵堂里独自呆了八年,也不至于就到了现在,有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温纯。

应当不是周彦邦。

或者说,大部分的事情,在她眼里都是不重要的,不重要的事,也就没有必要放在心上。这是经历过人生巨大转折之后才会拥有的心态,多在历经世事的老人身上才会出现。

和孔六这样的直性子打交道,比和姬蘅轻松多了,即便是旁边那个笑眯眯的老是想套姜梨话的山羊胡,应付起来也比姬蘅来得容易。

姜二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似乎随时都是微笑着的,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是温和如一汪溪水,平静而和缓,几乎看不到她大怒或是大急的时候。这样的性子在有些人身上是不温不火,但在姜二小姐身上,有点眼力的人大约都能看出,姜二小姐是不计较。

和姬蘅打交道,他总是不吝啬让人看到与他多情的美貌截然不同的另一面,比如残酷,比如冷情。

“为这出戏听得入迷有所波动很正常,”陆玑笑眯眯道:“但这可是姜二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