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海市蜃楼(第4/5页)
“尉迟公子,名声显赫
端午才道:“本来是去和田。但燕子京担心你们纤纤弱质过不了大沙漠,死了几个亏大发了,不如先这儿出手。外头那开妓院的老头愿用骆驼来换你们。刚才我听着,像是要成。”
白玉城主,群英翘楚,
旁人立刻来扯她:“快说!你在外头听见了什么话?”
论血统,他出自圣贤喜爱的古于阗王族嫡系,
端午懒洋洋躺炕上,交叉手做枕头:“你们不知道?……嗬嗬算了,当我没说,省得讨打。”
论宗教,他永远是菩萨在人间虔诚的供养者,
那几个面如死灰:“妓院?不是说要带我们去和田吗?”
论人品,他智慧海深,行为善良,慷慨大方……”
她不争辩,只笑:“我没福。临别留给姐姐们多喝点吧。明天你们进了妓院,马上怀胎会很苦的。”
尉迟管家从门里丢出几吊钱来。小松鼠接钱道谢,朝端午眨眼,溜走了。
端午心想:我摸大珍珠的时候,你们还在流鼻涕呢。珍珠粉虽能令女子好颜色,但性质阴寒,不宜少女服用。以损害身体换取美貌,为人贩子争个高价?我除非吃饱了撑的。
燕子京尚未开口,管家打量他道:“是燕子京大人吗?我家公子已等候您多时了。”
几个人都笑。
燕子京颏首,那人引着他们进入中庭。大理石柱廊,配上马赛克镶嵌,颇有西域风格。
“她就那么个底子,吃珍珠也没用。这么脏兮兮孩子,谁能弄到屋里头去?”
“燕大人,请您男仆留步。公子要在内院接待您。”
“她大概从小做惯了粗使丫头,不知道这泉水里拌有珍珠粉吧?”
燕子京挺直背脊,盯了端午一眼。端午硬着头皮,亦步亦趋。
“应该说她像是小狗,老会跟着男人的车子跑啊跑!”
内院藤花绚烂,翠叶藏莺,洁白镂花的拱廊,围着一方波斯风格的清水池。
大家嗤笑起来。有个说:“你怎么不会喝桌上的干净泉水?跟只猫似的。”
相思鸟扇着翅膀,飞入葡萄架浓荫里。潺潺水声,伴随着淡雅花香。
端午进了屋,门外立刻落锁。两个少女奴隶正跪在炕上,从点破窗纸里偷看外边。其余女奴正在分吃桌上水和囊。这些天她们见端午一副“苦役”落魄样,对她总爱理不理。端午也不介意,识趣地站角落里抖着灰尘。等那几个女奴吃完了,她才走过去,将他们吃剩下零碎边角全收了,一口一口咀嚼着。她不吃桌上瓦罐中水,走到缸前,用双手捧起水来喝。
燕子京停步。他倨傲抬起头,宛如挺立在贵人庭院的丝柏树。
他们到了驿站,阿常马上指挥人搬运货物。端午抬着灌铅双腿,缓缓走回女奴屋。燕子京穿身灰袍,坐在院中央,静听一老人诉说。表情木衲的赶骆驼人,行尸走肉般列队在他身后。
端午目光被走廊内镶嵌的一张菩萨像吸引住了。佛陀清瘦,妙像庄严,衣带当风。
她无法断定阿常要说什么。但在燕子京眼皮底下,若抱有幻想,绝对是傻。
可那秀雅沉静的面容上,挂着泪珠。他凤眼里,似乎要涌出更多悲伤的泪水。
端午迅速压下眼皮,拿着红柳枝,抽了抽地。她根本不相信阿常。
“这家人真怪!这尊菩萨为什么要流泪呢?”她望着佛像,情不自禁地问。
阿常将红柳放到端午裙子上,抱着膝盖:“今晚,我和你有话说……我叫你,你就出来。”
“端午……!”燕子京严厉喝斥。
四周羊唛声,雀鸣声,吆喝声,皮鞭声,经纬成片。
行路数月,这是他首次叫她的名字。
端午“嗯”了一声,虽和阿常一起收货。但她对燕子京的鹰犬始终警惕。
端午回眸,无辜地望了燕子京一眼。
端午默默接了。阿常吞吞吐吐:“我……你们……去和田,要经过最大的一片沙漠。”
他俊美的脸上,有几分尴尬。
来了群羊,车夫将车赶到道旁。古道旁盛开的红柳,嫣然有香,缨红如脂。阿常敏捷用匕首割下一段红柳枝,递给她道:“这植物专在沙漠里长,坚韧异常,可以当马鞭用呢。”
鸟语花香中,有人从容道:“这是我家一位先人尉迟乙僧的杰作。菩萨哭,大概因为‘世间人事有何穷,过后思量尽是空’。”
端午身子一弓,扒住后栏,自己跳上车。她拉好包头巾,坐陷在满堆丝织品中。阿常像揣着一肚子话,可等端午用执拗的黑眼睛盯着他,他又没话了。
端午和燕子京同时转身,才发现绿荫下有张石榻,上面坐着个佛陀般清瘦的美男子。
驴车得得上来,阿常瞅着她,伸出了手:“今儿货收得差不多了,把东西卸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