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但去莫复问(第2/3页)
宋回涯更生不忍,遍生噬骨之痛,再抑制不住,别过头决心离开。奈何脚步虚浮,未出几步便不慎被路边一块碎石绊倒。
她左手以剑支撑,跪倒在地,右手无意识地在地上抓起了一把泥沙。看着眼前的黄土很快被泪水打湿,强提口气,爬了起来,从院墙的侧面翻了出去。
等她逃也似地离开那条街巷,才浑身虚脱地停下步来,靠在路边的一棵老树上剧烈喘息。
她后知后觉地松开一直攥紧的右手,手心的伤口已然崩裂,被血水凝成一团的松散沙土簌簌掉落,只剩下一阵阵止不住的疼痛。
宋回涯用衣袖擦去眼泪,深深吸了两口气,将万般杂念尽数抹平。不敢过多停留,又回身往大梁赶去。
等宋回涯回到越州,魏凌生仍是躺在床上伤重。
宋回涯站在门口,见他咳出一口口的血,又想到阿勉,感觉周边有一场燎原的大火,灼烧得天地都变了颜色,比当初离开不留山时的那一场更盛。
魏凌生倚在床头,艰难地呼吸,见她魂不守舍,神态中是说不清的怅惘跟凄戚,心头亦是苦涩难当,深自咎责道:“师姐是不是在怪我?”
“我谁也不怪……谁也不怪。”宋回涯泪眼定定看着魏凌生。
她走过去,摸向魏凌生的脸,手心触感滚烫,不知是自己在发热,还是魏凌生的热意。
“师弟……你我都输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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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输不起,季小郎君。从宋回涯出手救人的那一刻起,从你三哥顶替陆向泽这个名字起,所有人的退路便只剩一条万劫不复。”
木寅山庄外,高观启半阖着眼,眺向浩荡白浪间的连绵山脉。
“当初真是我父亲想灭季氏吗?不。其实他倒不介意再与魏凌生多演两年和睦之谊。是陛下忍不住了。
“高成岭残杀流民数十万,天下谁人不知他恶?你父亲死于非议无口申辩,满朝谁人不知他冤?怎么只他这位君王受我高家蒙蔽,识不得忠奸?是他想杀啊,他怕自己那位好堂哥,要夺他的帝位,所以养着我高家人胡作非为,去断魏凌生的手足。来日再将我高家人诛首,以填民愤,他便可以顺势成为一个忧贫悯乱、明察秋毫的圣君了。”
高观启兀自发笑,笑声在冷凄山顶间有种格外的讽意。
他无视老儒生憎恶的目光,走到季小郎君近前,抬手指天:“说到底,魏凌生、陆向泽,亦或是我高家,其实都只有一条活路。”
他微微弯下腰,朝少年拱手相邀:“季小郎君,同我走吧。魏凌生韬光养晦这许多年,如今只差你这把火。你只需登台上场露这一面,便能替他赢来万众民心。也能叫那些还在左右摇摆的人,认清时局。缘何不去?”
老儒生还欲驳斥,瞥见徒弟的眼神,却又哑然。
少年垂首,闷声踱步到他面前,朝他深深一拜,不言而明。
他是预料到这结果的,真见弟子一意孤行,虽有不忿,还是拂过长袖,长叹着顺从道:“罢了。人生在世,又有几人摆得脱‘执迷’二字。你想去就去,我困不了你。”
高观启愉悦笑道:“多谢老先生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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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回涯摸着左腕,当年断裂的骨头如今已经长好,可别离的痛楚跟毅然的决心,还恍如昨日。
稍作细想,不免对自己大失所望,感慨道:“师父叫我守住不留山,我答应了。师伯叫我照顾两位师弟,我分明也答应了。昔日允诺,竟都成空言,一样也没做到。”
陆向泽知她是对同门师弟情义深重,是以诸般职责都往自己身上揽,无从释怀,亦不必他人开解,还是说道:“如若没有师姐,我已死在去往京城的路上。要说愧对,合该是我。”
他叫宋回涯师姐,不单是因为顶着“陆向泽”这个身份。
当年跪倒在越州城外时,他只觉万念皆空,就是来数十把刀将他慢慢割碎,他也全无所谓。
直到宋回涯在他面前问出那句:怕了?在冰冷雨水中,一剑浇了他满脸的热血。他才幡然醒悟:是啊,他有什么好怕?
他为何还要怕?
陆向泽想叫她明白,她多年所行所为不该以“空言”二字概括,认真说道:“师姐,我在边关见过数不清的失意人。俱是满怀壮志地来,苦闷悲愤地走,撞得灰头土脸了才明白,当今世道,所谓慷慨最不值钱。万死赴难,不过是换得朱门后的笙歌达旦。身在故土,却远似他乡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