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白云无尽时
陆向泽站在不远处的街边等候,给宋知怯买了串糖葫芦,见二人并肩过来,眼热道:“你这徒弟能不能借我两天?我也准备带她出去见见世面。”
宋知怯拿眼尾睨他,背着一只手,老气横秋地道:“那你拿什么孝敬我?”
陆向泽作势要去抢她的糖葫芦,笑骂道:“你这小猢狲,吃了我的东西连点情面都不给?”
宋知怯一个弯腰从他手下钻了过去,见宋回涯只站一旁笑吟吟地看,没有要帮自己解围的意思,绕着她转了半个圈,嚷嚷着救命跑向远处。
街道前方有几位同她一般大小的孩童正在追逐打闹,他们手中各自举了个栩栩如生的泥人,比划成天兵天将在一团乱斗。
宋知怯瞧见,分了下神,揉了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大声地喊:“我也想要那种泥人!”
陆向泽追上来,长臂一捞将她扛到肩上,威风凛凛地去找卖泥人的摊贩,爽快应道:“给你买!你这猴头,整日上蹿下跳的没个安分,怕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我每只手都给你安个泥人要不要?”
从那帮小童身边路过时,宋知怯一手揽住陆向泽的脖子,低垂下视线,罕见的有些安静。
那帮毛孩子也短暂地停止了嬉闹,整齐一致地仰着头,目光烁亮中又带着些好奇,一瞬不瞬地盯着二人。
那种眼神宋知怯最为熟悉,她曾无数次投向擦肩而过的行人。只是那种名为羡慕的情绪中时常夹杂着厌恨与嫉妒,从不似面前这帮幼童如此纯粹,如此熠熠生辉。
陆向泽找到捏泥人的小贩,蹲下身,比了一圈,挑出只胖成一团,眯着眼睛梳理毛发的喜鹊,又挑了个头发束成两个发髻,抱着书本打盹儿的女娃儿,付完银子,示意宋知怯伸手去接。
宋知怯笑得前俯后仰,差点从陆向泽身上翻下去。吓得青年一把抓住她的腿,慌张警告了句:“活祖宗,你可别害我啊。你师父就在后头呢。”
陆向泽扛着她起身,继续朝人多的方向走,路过一栋挂着彩灯的华美楼阁时,高处忽然掉下一个香囊。
陆向泽单手接住,没待细看,原路抛了回去。
宋知怯急道:“诶!你扔回去做什么?你不要可以给我啊!”
陆向泽对她这爱贪便宜的行为很看不惯,指责道:“什么东西你都敢要?”
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宋知怯的嗓音又清亮,楼上几名姑娘倚靠栏杆上,对视着轻声娇笑,分明是听见了,黄衫女子重新将香囊抛下。
宋知怯用胳膊接住,将那尊喜鹊的泥塑摆在陆向泽的头顶,腾出只手,捡起香囊放在鼻间用力吸了一口,满意地收进怀中。紧跟着巾帕、绢扇之类也扔了下来。她在下面收得不亦乐乎。
等捧了满怀,再装不下了,宋知怯兴冲冲地道:“走吧师叔,回去找我师父!”
陆向泽却不紧不慢地朝笙歌喧嚣走去,笑说:“急什么?师叔带你去别处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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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回涯二人在席间只喝了几杯酒水,没动过筷子,在路边买了几样小吃,随性地坐在两侧石阶上休息。
魏凌生吃了几口,许是唇舌干涩,只觉那过于浓郁的甜味之后,带着丝丝的回苦,没多少胃口。
今早下过一场的冷雨,导致台阶前的地面还有些泥泞,宋回涯落拓不羁地坐着,衣摆恰巧落在潮湿的泥坑里。
魏凌生擦干净手,弯下腰去提她的衣服,发现布料上已经沾了泥渍,抬起头,正对上宋回涯有些奇怪的眼神。
宋回涯随意扯过衣角,往边上一抖,无所谓地道:“没事,回去洗洗就好。”
不留山上的宋回涯,衣摆上多数时候沾着露水跟泥浆,可最初的时候,魏凌生连她的脸都认不清楚,更不能接受她直白的示好。
此刻意识到自己不由自主的殷勤,忽然生出种似曾相识的感伤。脑海中随之浮现出宋回涯穿着磨损的草鞋,提着伞,站在雨脚如麻的屋檐下迟疑等候的场景。
当年的抗拒、生疏,与冷落,在经过悠长的、迟钝的回味后,俱是变成无形的利箭射了回来,化作密密匝匝的悔意。
如同当初的他看不上宋回涯的低微,蔑视她的热情,鲜少在她面前停下叫一声“师姐”。而今的宋回涯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真心跟关切。
魏凌生忍不住叫了一句:“师姐。”
宋回涯应道:“怎么?”
魏凌生堪堪回过神来,看着她,轻声说:“其实师姐不替我出头,我也不会觉得为难,能推脱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