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南风吹归心(第2/2页)
她精疲力尽,找了一圈,回到自己家门,虚脱坐了下去。
这一坐,等她抬起头,画面到了宁国那扇陌生的朱门前。
梁洗曾透过大门,见过一眼她的弟弟。
虽有数年离分,可她还记得少年的长相,对方眉眼与她父亲相似,轮廓随了她母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少年拿着书本从堂前跑过,与一名仆役嬉笑着玩闹。瞥见她的身影,立即跑了回去。
梁洗不是没有感触。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口井里,全身血液被替换成了冷水,耳边有一阵阵无声的潮汐在汹涌。
她载不动那份积重的愁苦,无法思考。
这样想来,她最为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是在严家堡。
严老堡主重伤退隐之后,梁洗悍然出手夺刀。
她一个横空出世的黄毛丫头,纵然武学力压众人,却不能服众。
严家堡风雨飘摇,众人群起讨伐,逼她退步。
严鹤仪穷途之下同她商议,与她成婚。这样她即是执刀人,又是少夫人。门中长老挑不出理由,只能扶她上位。
二人去见严老堡主。
老者闻听来意,对着她摇头说:“梁洗,你错了。”
他已无多少气力,强撑着病体坐正,直视梁洗的眼睛,教会她这江湖的第一个道理。
“他们苛责你,向你要说法,是因为他们不怕你。即便你名正言顺,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
严老堡主的声音严厉而深刻,字字锋利,要叫她刻到心底。
“这江湖,从来瞧不起后辈,更瞧不起女人。你应该同宋回涯一样,要做什么,一句也不必向他们解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杀到他们胆战心惊!杀到他们当着你的面,只敢说你好,不敢说你坏!”
“杀!”
那道冷厉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梁洗整个人如同出水的鱼,剧烈喘息起来,下一瞬,从大汗淋漓中猛然惊醒。
梁洗睁开眼睛,思绪变得清晰。
前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青年停在门外,在火光熄灭前,换了墙上的蜡烛,提着一个食盒走进门来。
梁洗气若游丝地喊:“阿弟……”
青年默不吭声,端起一个汤碗朝她嘴里灌去,梁洗被他捏着下巴,无从反抗,被呛了数口,咳得心肺要从胸腔呕出。
青年给她喂完东西,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阿弟……我已经是严家堡堡主了。”梁洗手指动了动,挣扎着将脑袋朝他脚边靠去,艰难说道,“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严家堡在江湖里是什么地位。”
青年不知是畏惧还是心虚,肃着脸回避她的视线。
梁洗极力仰起头,在对方走出大门前,发出一段模糊的嘶吼:“我知道你在这里受苦,我这次过来,带了一千两黄金,本想给你作补偿。我那徒弟不信你,叫我离开时再给你。”
好在这暗牢幽静,哪怕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还是叫青年听清。
他这才有了点反应,回过头来,正眼瞧她一眼,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梁洗闭上眼睛,药劲上来,吐不出连贯的字句,嘴唇张合着说道:“阿姐何时骗过你?”
青年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思及她先前对自己的推心置腹,确实没有可能空手来会。犹豫后走了回去,辨认着她的口型,看出她在念叨:“你跟我走吧。大梁的兵马就要打过来了,你就算在宁国谋得官职,也不能长久。到了大梁,阿姐能护你平安。”
这些话,早在见面时梁洗就说过一次。
青年置若罔闻,与梁洗隔着一小段距离,问道:“你带来的东西呢?”
梁洗呼吸沉缓下来,像是睡着了。
青年上前推了推她肩膀,她才又痛苦地请求:“你先把我松开,阿姐手疼。”
青年追问了几遍,她只不断重复这句话。
青年见她奄奄一息,又刚喝过药,正是骨软筋酥,怕连只猫也放不倒,上前解开绑缚她双手的绳索。
梁洗侧躺在地,得了自由,也调动不了四肢,两手依旧背在身后,嘴里呢喃道:“在……”
青年跪在地上,靠近过去问:“在哪儿?”
梁洗睁开眼睛,骤然暴起,浑身重量压到他的背上,右手顺势抵住他后脖颈,因抖得厉害,施展不出力气,左手一并压了上去。
她浑身血液上涌,双目猩红,发丝扫在青年脸上,连同纵横的泪水,从咬紧的牙关中声嘶力竭地挤出两字:“阿——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