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南风吹归心(第2/3页)
青年尤在哭泣,字字句句的恳求犹如甘甜醇香的毒药,往梁洗的四肢百骸里钻。
“阿姐,你知道,我是依赖你的。这世上只有我与你是亲人……我从无心要害你,可他们逼迫我,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文弱书生,想要活命,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许我高官厚禄,说我只要能将宋回涯骗来,不计成败,都是有功之臣,来日能将权势抓在自己手里。我从小被他们羞辱是个野种,连大声的话都不敢说上一句,我苦怕了,我也想能抬头做人,可以带着阿姐一起在宁国安身立命……”
“你心里曾有在意过我?”梁洗也希望他能骗过自己,哪怕是一番花言巧语,可理智前所未有的冷静,听进耳朵里的每一个字,都被举得高高的,化成尖锐的利箭,戳破想要自欺欺人的幻想。
她颤声道:“你不是轻视我才疏学浅,怎么会故意送我扇子?你不是厌烦我粗俗,怎么会对我避之不及?你不是想害我,怎么会用药将我囚在此地?阿弟啊……你真是令我想不到。”
青年的声音被噎在喉咙里,有种猝不及防的惊惶。
梁洗凄怆道:“我真的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哪怕你刚刚同我说实话。”
向来只看眼前的人,第一次想得很远。可越想越是悲凉。
梁洗低声说:“你若是嫌贫爱富,我不会怪你。你若是六亲不认,我也不会怪你。即便你是个恶人,薄情寡义,坏事做尽,我都舍不得杀你,只当自己不知,远远走了,可是你偏偏——”
梁洗语气中那绵绵的情义如同残更的滴漏走到了尽头,剩下的是无尽的憎恨与愤怒:“可你偏偏忘了自己是个大梁人!你知道爹娘怎么死的吗?国仇家恨,你认贼作父就罢,还要帮着他们,来屠戮同胞的手足!梁净,是你非逼我杀你!”
“可爹娘又不是宁国人杀的!是大梁自己无用,边地异族数十,谁都敢来大梁侵犯,你如何分得清当初杀害爹娘的究竟是谁?何况养我长大的是宁国,你告诉我谁是手足,谁是贼!”青年梗着脖子,嘴里发出乌鸦垂死似的嘶鸣,“全是因为你!如果当初你不来找我,他们哪会知道我是谁!我如果没有你这阿姐,我本可以做个好人!”
梁洗有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多年逐求的人生都沦为一场泡影似的笑谈。脊背弯曲颤动,一阵大哭又是一阵大笑。
青年察觉到她的失神,两手握住匕首,在地上翻了个身,欲要操纵刀身朝梁洗刺去,刀刃竟不受他控制地转了个方向,顺着他的皮肤,利落地割开他的喉咙。
青年错愕地睁大眼睛,嘴里吐出成串的血泡,对着梁洗不可置信地道:“你……”
他两手捂住伤口,指缝间是喷涌而出的鲜血,跪在地上,用膝盖奋力朝外挪动,想要离开。
在死亡降临的前一刻,他趴倒在地,朝梁洗的方向回过头。侧脸紧贴着地面,不知是想说什么。
暗牢里冷寂无声。
梁洗松开手,靠坐在墙边,看着血液在青年身下晕开,强作笑脸,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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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将老旧木窗彻底吹落在地,木板断成两截,灰尘扑腾而起。
一中年男子躲在墙后,一动不动,眼皮随着落地的响声跳动了下,五指按着粗糙的墙面,指尖发白,几要磨出血来。
他抬头瞅一眼天色,见青年与梁洗久不出现,知暗牢里该是出事,不再多留,转身出了这座荒僻的古宅。
他匆匆穿过弄巷,来到一栋寻常的屋舍,走进院中,隔着半丈的距离朝正门方向躬身作拜,小声说道:“长公主。我帮她散了一半的药力,没等到她出来,但该是无需担心。晚上我便让人去给严家堡的铺子送信,叫他们不要找宋女侠过来。”
“辛苦你。”门内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声,“难为要你动手。我知你心里不舍,实在没有办法,才来劳烦你。”
“此事因我所起。”男人仍旧弯着腰,脊背好似折了,直不起来,身影萧索,骤然苍衰,“当初若不是见他是个大梁人,觉得他身世可怜,将他收养,也不会有今日。这些年里不曾亏待过他,对其视如己出,却不知他利欲熏心,早背着我投靠他人。是我管教不严,早知会养出条豺狼,还不如当初任由他死了……”
男人说着哽咽,终究是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