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南风吹归心(第2/3页)
魏玉词后知后觉地道:“阿勉今晚不在,我去让人喊他回来。”
“不必了,我知道他不在。”宋回涯抬了下手以示阻拦,“我来找你,尚说得过去,阿勉回来,不与我打一场,就说不过去了。谁知这城里有多少人在看,我特意挑了他不在的时候才进来。”
魏玉词心事重重,思绪百结,过了会儿才木讷应了一声,踱步到宋回涯身边坐下。凛冽肃杀的霜风吹得她呼吸沉缓,以致于声音变得细碎。
“此前阿勉冒险去过大梁一趟,想见师姐一面,可惜总不顺遂,几次失之交臂,未能如愿。回来后他一直耿耿于怀,害怕是师姐在故意避他,怪他做错事,生他的气……”
一个个含糊的字从魏玉词的喉咙里呛出:“前段时日收到大哥寄来的密信,他才想明白,原来师姐当年执意要去无名涯,全是为了他。”
魏玉词本不是爱哭的人,今日见到宋回涯,前十几年里攒的辛酸泪,好似都要在今天补上。
宋回涯低声说:“我怎么会怪他?”
魏玉词恻恻悲痛地道:“我是大梁长公主,阿勉又会护着我,顶多不过是明面上听几句折辱,不必做昧己瞒心的事。可阿勉有太多身不由己,四面楚歌,无可傍依,许多话对我也不敢如实说。夜里惊醒,想起旁人对他的咒骂,自己都怕报应,如何敢奢求师姐对他的谅解?”
宋回涯听着她凄切的讲述,诸般感触宛如春水涨潮,潮水推起大浪,缓慢地升高,再浩荡地拍下,将她嘴边的话全部碾得粉碎,只能沉默。
在宋回涯有限的记忆里,阿勉是个听话、胆小,又十分好哄骗的孩子。
他喜欢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可宋回涯嫌他碍事,不愿带着他玩儿。要么给他布置许多的功课,要么故意避开他的视线,去山中躲个清净。
找不到她,阿勉便会蹲在半山的石阶上,打着瞌睡等她回来。一见她出现,立刻从原地一蹦而起,围在她身边问东问西,打听她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而后用一种满怀期待的语气“哇哇”叫个不停,双眼神采奕奕。
宋回涯最常用的一个借口是:“我去河里摸鱼了。”
阿勉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更察觉不到宋回涯的有意疏离,只会执着地缠着她说:“摸到了吗?师姐,我也想去。我会游泳了。”
宋回涯随意找理由打发:“天气太冷了,你还小,下水会着凉的。”
阿勉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甩着手,努力为自己争取:“天也不凉啊,我今天都出汗了。我不怕冷。”
宋回涯敷衍地说:“水下凉,等暖和一些了我再带你去,不然师父又该说我了。”
阿勉当是承诺,开心地道:“好!”
宋回涯递了个路上顺手摘的果子给他,阿勉接过,直接往嘴里塞,吃了一口,被酸得口水直流,鼻子眼睛皱到一块儿。
他呲了呲牙,又兴高采烈地跟在宋回涯屁股后头喊:“师姐!师姐!”
不留山的四季更迭快得无常,有时一夜雨后,山间风光已然大变,春秋转瞬而至。可溪流山岩、碧湖轻烟,似乎自亘古而起,从无变改。
相似的一幕总在那段恒久的石阶上发生,以致于宋回涯分辨不出它究竟是哪年哪月的场景。
路上宋回涯也听说过一些阿勉的事迹,说他如何喜怒无常、残暴不仁,是不敢就此深思,阿勉这些年是里如何变成这个样子。
青石板上那片烛火与月华铺就的朦胧颜色,仿佛下着场冬天的雪。
宋回涯静静注视着那片浑浊的白,久到视线中的光影都变得扭曲,才轻声说:“他长高了。”
魏玉词说:“是。不知师姐上回见他是什么时候,他如今比我高上半个头。”
宋回涯的几个字里,带着无尽怅惋的意味:“他长大了。”
魏玉词哭得无声克制,只是不停擦拭流出的眼泪,气息略有紊乱,开口时仍会深吸一口气,来保持声线的平稳:“阿勉说起师姐,未尽之言里多是愧疚,想必师姐也是如此。可阿勉托我转告师姐,这多年来投身赴难,是他自愿。眼见强虏侵凌,山河陆沉,他亦有殷殷报国之心,不愿任人宰割。纵是没有师姐,他也不会独自留在大梁,安稳地蹉跎岁月。回首平生,并无缺憾,只怕师姐为他挂心。”
宋回涯深深凝视着她那张端秀婉约的脸庞,感慨着道:“你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魏玉词下意识侧过脸,挡了下红肿的伤口。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以为你是个楚楚可怜的人。”宋回涯由衷地说,“可你比我想的要更豁达、更坚韧。是我小瞧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