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2/2页)
这抄的是一条近路,比起她自己驭马时几乎称得上闲庭信步的悠闲,他驭马便只一个字,快。
快得如离弦之箭,射出了,将什么都甩在身后,无论是身后的一重重山峦,一颗颗星子,还是太子殿下。
稚陵只觉耳畔风声如刀,呜咽刮过,她不得不缩一缩,他这般驭马疾驰中还不忘抽出一只手给她提了提披风,盖住大半头脸,免受风沙。
即墨浔不忘腾出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身。
她的声音隔着披风响起:“煌儿也能载我!放我下来!”
即墨浔说:“那像什么话。”
他否决了她的提议,让稚陵心里恼火之余,无处发火。
好半晌,只有风声。
即墨浔的嗓音却在寒冷如刀子的西风里,忽然温柔地传到她耳边来。
他大抵是低头在蒙她头脸的披风跟前说的,那样温柔那样轻,清晰如在耳畔的喁喁细语,甚至,他灼热气息也一并透过披风的布料,染上她的耳廓:“稚陵,别离开我,好不好。”
她静了一静,没有作声。
他以为她没有听到,轻声温柔地重复了一遍:“你看……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是很好么……你,你若……”
他大抵是被夜里冷风吹得脑子都混沌了,险些说出“你若喜欢别人,就让他们留在宫里”这种话。
她还是没有作声。
披风兜帽上,银丝线绣着暗纹,在星光里,泛着一缕一缕寒芒。
马过半程,只见天上一勾下弦月,隐匿在乌云间,若隐若现的。
看样子,过几日可能要下雨。
即墨浔没有听到她的回应,环着稚陵腰身的手臂下意识又紧了一紧。
若非她的体温传到他的怀抱里,若非她有呼吸心跳声……他害怕这只是自己午夜梦回做的一场好梦。
什么样的好梦,也不如此时此刻真实存在的好。
他的嗓音小心翼翼,失而复得一般,嘴唇轻轻地颤着,拥紧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里一样,在她耳畔的位置,隔着厚实披风,再一次低声地开口:“稚陵,不要走。”
“我不能再离开你了。”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没有回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稚陵全都知道,他的颤抖,他的战栗,他的细微的呼吸声,她全都知道。
她静了良久,才说:“什么?风很大,听不清。没意义的话,不用再说了。”
星光璀璨,四下里依稀有蛩声吵嚷。
风掠过眼睛,即墨浔今夜头一次觉得,原来风这么冷。
九月二十八,是她这辈子的生辰。
这些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其中一件事则是:每年生辰可以过两次,上辈子一次,这辈子一次,总之,决不能亏待了自己。
只是今年,上辈子生辰已经过去了,只剩下这辈子的生辰,但适逢秋狩,只怕要在灵水关这里度过了。
她依稀地想到,那时候,即墨浔曾经没头没尾地问过她一句话:“薛姑娘的生辰在九月?”
这一句话,若没有前因后果,大抵很容易被误当做是他想在她生辰之际筹备什么惊喜。现在知道前因后果,那句话,更像是一句确认,确认她是她。
她怎么那时候没有想起这一切来。
学了足足十来日骑马,现在她也能算得上会骑马,可以骑着马在山野间小跑,但要做到即墨浔那么驭马如履平地,只怕短时间里,是没办法的了。
除了骑马,还有射箭,以及骑射。
她的身子决定了她拉不开多么重的弓,所以即墨浔私藏的种种名弓,她每一把试过,还不如工匠师父批量制造的寻常弓箭。
又一箭射中了靶子。
稚陵觉得上天可能没有给她足够的力气,但给了她足够的准头。
明日就是生辰了。她抬头,却见草场上空乌云遍布,天色阴沉。
山中风大,忽然起风,风很影响射箭,即墨浔便走过来说:“要下雨了,先回去罢。”
稚陵不欲搭理他。
即墨浔见稚陵转头就走,在其余人面前,包括儿子的面前,也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心中叹息,然而除了跟上她以外,又没有别的法子。
稚陵自己去牵了马出来,这些时日和枣红马朝夕相处,处得还算不错,至少不会无缘无故地要把她摔下去——她想,这山雨欲来之前,还可以跑一圈马。
她牵马时,看到了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