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院墙与院墙之间, 有条仅能容纳一人通行的隔道,隔道里堆放着破旧的杂物,李济便是躲在杂物后方。
他蹲在角落里, 全身都在发抖,手里却紧紧地攥着那把砍过人,凝固着血迹的砍刀。
听到越发靠近的脚步声,李济如同惊慌的受惊鸟儿, 肩膀剧烈一抖。他瞪着凸起的眼睛, 眼底猩红,掠过癫狂的神绪, 同时间里, 李济在看清来的人是谁, 狰狞的表情怔住,滑稽而令人惊悚。
许黟皱眉:“是你。”
在看清这个人时,许黟的脑海里瞬间就想起这人是谁了。
李济嘴唇快速的翕动, 像是见到救命稻草, 声音急促中带着沙哑:“许黟。”
他这一声太难听了。
连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愣了愣。
许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却是在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理说,这李济杀了人,应该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至少不会是在南街。此时的南街, 已有几队衙差在搜查,应该过不了多久, 捕快也要来抓拿人了。
李济得不到许黟的回应, 身上的紧张却像是泄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微垮, 喃喃自语:“我把他砍了,砍了三刀,他一定会死的。”
许黟:“他是谁?”
李济眼珠动了动,盯着许黟说道:“是孙大夫,给你爹娘治病的孙大夫。”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想看许黟脸上会不会露出别的神情,孙世童把许黟的爹娘都医治死了,这对许黟来说,也是仇人的。
可是为什么,他在许黟脸上只看到了冷静。
一种事不关己的冷静。
“你不恨他吗?”蓦然的,李济呼吸粗重地问。
许黟眼底带上了怜悯:“我为什么要恨他?”
“你应该恨他的,他根本就不是个好大夫,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李济抓着头发,痛苦地哭诉着,“他在没人的时候总是骂我,我干什么活他都不满意,说我笨,愚蠢,说我什么都学不好。”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教我,我在医馆里当了三年的打杂,他只许我碰那些药材,那药有什么效果,为何要给病人开那个药方,都不许我听,我苦苦哀求他,让我继续留下来,他却当着别的学徒的面,要我走……”
李济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缩成一团,双臂抱住膝盖,他觉得自己身上好冷啊,为什么谁都不能理解他。
“许黟,你那么厉害,你是不会理解我的。”
他垂着头,再去看许黟的眼睛时,多出了些不同。
许黟的眉梢微微拧着,他从李济的话里,读出想要在他身上找认同感。
尤其是,李济在看向他的那刻,好像他只要说“孙大夫不是这种人”就会癫狂地暴起。
当然,许黟不认为孙世童就是个好人。
对于李济为何要杀他,他是理解的,人被压制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素日里看着再如何温厚的人,也会有阴暗的一面。
但理解不等于赞同这种杀人的行为。
许黟深吸气:“你砍伤了他,为何要跑来找我?”
李济变得局促不安,他咬着手指头,斟酌很久才开口:“许黟,我要是没有砍伤他,你会收我当…当学徒吗?”
许黟噎住。
他神色极其复杂地看向了李济。
“为什么?”
李济红着眼道:“是他,他让我盯着你,不想你在南街开医馆。他知道消食丸是你炮制出来的,就越来越看我不顺眼了。”
“许黟,我不是有意要杀他的!”
“你要信我!”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手里还抓着那把刀,就想往许黟身上扑过来。
许黟没有在他身上感知到恶意,却还是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只听得李济痛呼了一声,手里的砍刀应声落地,发出响亮的动静。
他淡淡开口:“李济,你还可以去衙门投案自首,也许一切还能来得及。”
“来不及的,来不及的……”李济眼泪鼻涕混在一处,疯疯癫癫地哭着。
许黟无奈地叹息,松开他后,拿出帕子递给他。
“擦下脸。”
李济哭得一愣,疑惑地看向他:“你不怕我吗?”
许黟:“我为什么要怕你?你会乱砍人吗?”
“我、我不会。”李济摇摇头,说他就没想过会有那个力气把孙世童给砍了。
许黟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场面,只能是对李济的遭遇感到同情。他告诉李济,既然那时砍了人,那就面对自己,好好地回去自首,或者对他来说是更好的结局。
李济呆了呆,他像是听了,又好像没有听进去。
但他能听出来,许黟不想收他为徒。
他擦了擦眼泪鼻涕,身上的衣服都是凝固的发硬的血迹,李济擦不掉,就问许黟:“我走了,你会告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