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明宣宫, 殿内原本熄灭的烛火重新燃起,明亮地有些刺眼。
圣人披着外衫,起身坐在案几旁。
他展开那封书信, 只是简单地扫了几眼,神色似乎并未有什么变化, 但眸色却有些微微发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抬眸看着眼前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信?”
隋止立于他身前,答道:“几日前父皇敲定西山大营的将士需得前往秦川城平定动乱, 母后得知此事后心中念着三弟, 于是便有了这封书信。”
圣人将这封信用力捏紧,猛然一拍桌子道:“通篇都是大逆不道之言, 朕如今身子还全然无恙,他们竟然就已经算计到这个地步了?”
隋止带来的那封书信, 正是谢皇后与隋璟的来往书信, 其实都不需要隋止去刻意做什么手脚,只需随意将其中一封书信拦截下来,里边的内容若是落入圣人眼中,恐怕都是大逆不道的罪行。
只是无人会将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边,而谢皇后与隋璟来往传递书信之时行事也还算谨慎,身边也都安排了可信之人, 所以方才一直不曾有人将此事捅到圣人面前。
而如今,隋止做了这件事,谢皇后与隋璟自然也就逃脱不过去。
“父皇。”隋止道:“其实母后觊觎这个位置倒是人之常情, 毕竟三弟是她的亲生孩子,她自然是向着三弟的, 只是她即便再有野心,也总不该对您毫无敬畏之心,况且这书信乃是给三弟的,她如此胡言乱语,怕是连三弟也……”
隋止如此说,不仅表明了自己如今所为的真正目的,更是状似无意地将一切牵扯到了隋璟的身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谢皇后信中通篇都是这般荒唐言论,隋璟耳濡目染,怕也是早已认同了这般说辞。
果然,隋止的话音落下,圣人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确实,谢皇后有野心是正常的,圣人对这一切也并非是全然不知情的,毕竟她坐在了那个位置上,膝下又有一个嫡子,不管是作为母亲,还是作为皇后,心底都总不免有些算计的心思。
圣人对此,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如今这封信里面的内容对他全无敬畏之心,就差直白说出等他驾崩之后如何如何了。
谢皇后也就罢了,连隋璟这个才不过十来岁的孩子都被灌输了这般念头。
他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就是纵容了。
想到此处,圣人越发捏紧了手中那张薄薄的信纸,显然,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他即便有心想要处理此事,也总不能只是凭借着这一封信便定下了谢皇后与隋璟的罪行。
谢皇后是亲笔写下书信之人,她的罪过不能推脱,可隋璟,这件事确实不好算到他的头上。
圣人抬手捏了捏太阳穴的位置,而后道:“此事容朕斟酌斟酌吧,在朕安排好一切之前,此事不必与旁人提及。”
隋止自知此事定然不会有这样容易,所以便应下道:“儿臣明白。”
圣人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起身往里间走去,“时候不早了,老二,你也回去吧。”
隋止行礼告退,转身出了明宣宫。
今夜圣人虽然并未发作,但隋止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并非是全然没有意义的,圣人对谢皇后早有不满,如今瞧见了这封书信,便是让原本扎进肉里边的尖刺再次溃烂发疼,若是再有人在耳边时刻提一提,怕是用不了多少时日,圣人即便是用尽法子,也会想将这根尖刺拔除了。
确实,从圣人见过这封书信之后,连着几日心情都不算太好。
他虽然素来厌恶谢皇后,但谢皇后也并非是不曾主动上前巴结过的,刚入宫那几年,为了得到他的宠幸,谢皇后也是做足了小女儿姿态,口口声声嘴里说的都是什么钦慕他,崇敬他,谁能想到她在寄给儿子的书信中却是那般说辞。
字字句句尽是算计,将那明晃晃的野心尽数暴露无遗。
自古做君王的,免不了疑心重,如今谢皇后这样将心思暴露,更是怪不得他心中起疑了。
皇位也好,旁的东西也罢,他若是赏赐,那自然可以感恩戴德地受着,可若是他没有要给的意思,念着生生从他手中抢夺,那这般念头可就是犯了大忌了。
但说到底不过是一封书信,圣人也不好当真拿着这信便定下了他们二人的罪行。
只是留在这样的祸患在身边,他的心里到底不安。
入夜,圣人像往常一样召来赵文婴在明宣宫伴驾。
从江赵文婴封作慧妃开始,圣人要么是独自在明宣宫歇下,要么便是宣来赵文婴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