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裴邵没有回应,只平静地与她对视。

程慕宁神采奕奕,但与其说她精神亢奋,倒不如说她紧张。

当年推行新政的档口也是腥风血雨,她在那个时候彻彻底底地败给了许敬卿。如今又到了成败的关键,虽说已经没有许敬卿在旁阻拦,但那些与他立场一致的世家大族依旧存在,她和程峥的矛盾也从未化解。

程慕宁那一则则新政条案呈上去,又把自己置在了那个风口浪尖。只是这次她没有再试图说服程峥,她想要的不再是程峥的认同。这或许是一次后果更为严重的重蹈覆辙,赢了未必是赢了,但输了就是完了。

这不是程慕宁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裴邵,但从前他并没有读懂,她浮于表面的风情下那种摇摇欲坠的慌张。

裴邵沉默,胸口无端升起一团火。他掌心扣紧,托住她的腰身把人往上提,直至两人的视线能够齐平,程慕宁在这样的对视中默契地微扬起头,给了他一个适合接吻的角度。

阒寂的室内响起潮湿的声音,两个人安静地吻了一会儿,然后挨着鼻尖停了下来。

“这次我陪你。”潮热的呼吸交缠,裴邵贴着她的唇,低声说:“信我。”

程慕宁指尖微蜷,攥住了他的衣摆,“裴霁山……”

她喊他的字。

“你亲我。”程慕宁小声对他说。

其实她对裴邵只打算到了许敬卿这一步,因为在与许敬卿的争斗上,裴氏与她的立场是一致的。可再往后,一旦涉及皇权,稍越雷池半步,都会有担上谋逆二字的风险,裴家这样远在边地的世家大族,绝不会愿意趟这滩浑水,这也是为什么裴邺对她态度不明的原因。

所以有些事做得点到为止就够了。

他要是聪明的话,这阵子甚至不该频频踏入公主府。

作为一个善良的爱人,程慕宁此时应该将他推开,以免他因为自己而沾惹是非,可偏偏裴邵太倒霉,她也不是个好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把他排除在她的计划外。

她特别,特别地需要他。

任何方面。

裴邵拇指指腹在她脸上蹭了两下,翻身咬住她。

枕头被推开了,唇舌和侧颈的刺痛让程慕宁感到欢愉,这种欢愉可以让人摒弃所有的杂念。她把脸埋在被褥里,感受紧绷的身躯被撞得七零八散,直到指尖都无力地垂下去。

……

程慕宁终于睡着了,眉间的疲倦化成情潮里的一滩水,手指还松松拽着裴邵的一缕发。

裴邵想把她捞起来,“抱你去沐浴。”

程慕宁却不配合,她用鼻音“嗯”了声,然后翻了个身。

裴邵只好作罢,起身让人烧了热水,打算给她简单擦拭一下。那盥盆里荡起了涟漪,他刚用指尖试了试水温,捏着帕子的手倏地一顿。

房顶上有打斗声。

裴邵眯了下眼,听得出周泯的步伐,也听得出周泯应对得游刃有余,不需要他出手。

他神色淡淡地拧干了帕子,面上隐有戾气。

只听“哐当”一声,窗外的瓦片落了地。那声音在夜里太刺耳了,程慕宁睡梦中哼出声。

裴邵跟着蹙眉,终于还是起身。

这时周泯与那黑衣人恰从房顶跃下,廊下的红锦刚想惊呼,转头就见一个人影从身后窜了出去。不等红锦把人看清,那黑衣人已经被踹翻在地。

“嗯……”图雅胸口正中一脚,喉间瞬间渗出了血腥味。这个人力气好大,她被踩住了喉咙,整张脸胀得通红,借着月光只能看到一双冷恹恹的眸子。

是他,那个能在御前佩刀的男人。

那边周泯被截了胡,晓得是自己动作太慢招人嫌弃了,只得悻悻追上来,蹲下身揭开了刺客脸上的面罩,露出了那双碧色的眼睛。

周泯道:“主子,这人好像是乌蒙的。”

此次接待使臣团的事周泯没有参与,但裴邵却在大殿上见过图雅。图雅显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已然将自己认出,可即便这样他仍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脚上的力道像是想要踩死她。

“你……放肆……”图雅两手抓住了冷硬的靴子,拼了命想把他推开。

周泯抬头看了看裴邵,没敢搭话。

直到图雅快窒息昏死过去,裴邵才不疾不徐地抬了脚。

图雅脸上五颜六色,捂着喉咙重重咳嗽起来,待缓过劲儿来,她刚想捡起地上的刀,就又被一脚踹趴下。

裴邵不耐烦地说:“把人捆了,明日早朝押入大殿。”

“是。”周泯二话不说将人提溜起来,图雅挣扎道:“放——”

周泯看了眼裴邵,当即捂住她的嘴。

回到屋里,水温正合适。

裴邵捂热了手,刚把程慕宁翻过来,见她微微睁了下眼,但没完全睁开,“裴邵,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