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1章 民智未开(第2/3页)
就连生病都是如此了,别的更不用说,农具家具损坏了,没钱修那就挺着,挺到有钱了再说。反正也饿不死人——就算收成被灾荒给毁了,还可以调头去采香蕉,怎么样不算是活着呢?
说实话,有很多本地人,都是过着这样半定耕半采集的生活,这些人从香美城附近学去了一些种植技术,也得到了种子,但没有毅力好好地往复种植,总是种下去就不愿管了,天生天养,出了果实来采集一些就行。
可以说,香美城的建立,天然地就是在土番中筛选出一些人来:天生具备肯干活能力的,成了定耕农户,寿命自然要提升不少,而那些更进一步,有能力延迟满足,储蓄起一些金钱的,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差不多都建起了很体面的房屋,不是成为村中的大户、村长,就是已经摆脱了农耕生活,进城找到职司了。
以谢乌木的年纪,当然还无法从一个棉花贸易中看到这么多东西来,也很难完全理解大人们的忧虑,他的脑子很灵活,可以把握到数学问题背后的规律,但对人性的了解还是相当的稚嫩。
谢乌木既不能理解为何会有人在这个关头和官库做交易,又不理解长辈们在担心什么,在他看来,弗朗机人给的价格既然这么高,其实反而应该鼓励百姓们把棉花卖给他们——不卖白不卖,便宜是大家的,成本是弗朗机人的,给的也是买地的钞票,为什么不做这个买卖呢?
为什么要因为大家都把货给官库而高兴?难道,是因为这样,弗朗基商船的利润就由官库享受了,因此,父亲和这些长辈们可支配的财富也就变多了?
“如果弗朗机人仅仅是突然想发好心,给我们送钱花的话,那就好了。可世上又哪来这平白的好心呢?”
他的李叔叔笑着叹了口气,对于第二个问题,也仅仅只是如此评价了一句而已,这话似乎解开了谢乌木的疑惑,却又似乎让他坠入了更大的疑惑里。反倒是第一个问题,李叔叔解答得很仔细,“为什么要在官船到来的时候,反而赶来卖棉花,因为官船来的时候,不光光是会买走棉花,更重要的,是能带来各种各样的货物,这时候,市面上的货总是最多,最便宜的,如果是你,你难道不想在这时候来买货吗?”
“可是——”
谢乌木拉长了声音,把手指掐起来了,眼睛里冒着一个个的小问号,很显然,已经被交通成本、仓储成本给绕晕了:“确实,价钱如果都是一样,早卖晚卖没有区别,但是,自己储存棉花的话,如果储存不当,棉花淋湿发霉,有降等的危险——但多跑一趟进城卖棉花的话,这会儿还得再来……”
“而且,早卖了棉花,早拿到钱,或许就早花光了,很难忍耐上几个月,那么,这时候新货来了,就没有钱买,只能去借——可是,冲谁借呢?谁都有花钱的地方不是?借钱是很容易引起纠纷的,引起纠纷,就容易被处罚。”
李叔叔笑着说,“这些人本来就没想过,直接把棉花卖给官船——官船的人是未必会说土话的,他们的官话也说得不好,他们没有勇气去卖货,生怕在评等上吃亏了,不如卖给官库,都是多年来打交道的自己人……不要以为官船的水手有些黑人,就一定会说本地土话,你察觉不到这些棉农的顾虑,只是因为官话才是你的母语,你从来没有感觉和远航的船只沟通,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的确,谢乌木是在羊城港出生的,五岁上才回的香美城,虽然从此后也融入了本地的生活,但直到这会儿,谢乌木才好像真正地‘看到’了香美城统辖范围内,占据绝大多数的棉农的生活。汉话说得不算是太好,对远航船员充满了敬畏,也有些恐惧,宁可损失利润,也依赖着本城的官员。
怎么说呢,这些同族,和他在肤色长相上当然都是很接近的,但谢乌木又能感受到极大的不同,好像他们的思维转不到一块去,至少谢乌木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一有钱就要全部花光,为什么不好好种田,好好学□□有些人被吸引来了之后,学了一点东西,然后又消失在丛林里……
当然,香美城在扩张中,也遇到了不少部落,过着的生活至少还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努力地劳作,换取食物,储存资源,修筑房屋……但同时,那种隐没在丛林中的孤狼也并不缺少,就像是大象一样,象群虽然过着集体生活,但总有些大象会离群索居,本地的土著也是如此。
而谢乌木,以他的身份和教育、年龄所酝酿出的一种优越感驱使之下,很难不认为,定居者和游荡者之间的差距,已经到了只有长相相似的地步,如此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居然都是人的身子,实在是很神奇的一件事——他觉得,那些连劳动都学不会,也不愿意学习,只想着采香蕉裹腹的土著,思想实在是过于简单,就如同猴子一般,更像是野兽,怎么能算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