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9章 卢马姬与学生们(第2/3页)

再有就是隔邻深巷中联排的小房子,那里基本都是做风月行的女人,经常会跑到酒馆来陪客人喝酒,又一起回到住处去,她们所接待的客人,就是汉番不论了,这些女人——偶尔也有一些男人,彼此互相望风打掩护,更士要抓起来比赌场困难太多了。

这抓赌太容易了,只要有赌具、筹码,有一帮人簇拥着,又无法解释原因,那就是赌跑不了。可风月行想要抓到实在,就没这么简单,卢马姬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抓赌是见到几次的,但抓嫖也就只有一次,当下是少了许多住户,但不过半个月,空着的屋子又被填满了,不论是女人还是客人,一个个脸上都是笑嘻嘻的,丝毫看不出对于那些消失的人存着什么芥蒂,是不是也会害怕自己有被抓起来的一天。

这些景象,在其余那些好区,是见不到的,就是在港区的核心地带,也是少见,要不是住在这里,卢马姬都不知道,规矩严明的城市内部,还有这些藏污纳垢的所在,而这些不黑不白的地方,所寄托的又是许多辛苦劳作的工人仅有的娱乐——或许不是那么的健康,他们自己也心知肚明,但人生在世要活得永远健康,这又是多么的困难?

这些人心中,失掉的不是对六姐的敬畏,对买地一些风气的推崇,失掉的是对自己的要求和指望,他们也知道,自己大概一辈子就是如此而已了,多余的力气,便不再积攒着往上走去,而是花在了这些消闲上。

但是,这些可理解的,平庸的‘恶’,就是可被谅解的吗?平庸之恶的聚合,会否形成向心力,吸掉城市应有的活力呢?这是卢马姬每每经过都会思索的问题,她快步经过了这段带有电灯的,看着额外繁华一些的巷口,叫住了从巷口里出来的一个年轻女人。

“莲安——你明天记得要交文法作业!”

她说,按照平时在课堂上的口吻,一板一眼的交待,倒没有流露什么诧异和同情——她班上有若干女学生来自这些小巷,这是卢马姬早已知道的事情,她每次见到她们也都叫她们记得交作业。其实对她们中的一些人来说,来自英吉利,早已会说这门语言,只是为了混混学分。不过卢马姬不管如何,反正一律公事公办,既然来上课,就要把作业做好,能学到一点东西也是好的。

“马姬先生!这么晚了,你出门做什么?!”

莲安诧异地裹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她穿的当然是连襟裙了,羊城港的风月女人几乎都穿这种裙子,往往掐腰,裙摆也短,而且,在洋番这边,她们还会学着欧罗巴这些年来的流行,把领子挖得很低:实在地说来,在女人的身体中,胸部不是一直被当成羞体的,曾经汉人在乎的是脚,有些民族在乎的是头发,对于胸口反而无所谓了,这也是欧罗巴的贵妇会穿着低胸衣服的原因。

但反正在这些女孩子身上,什么羞体也都露了,脚也好、头发也好,胸口也好大腿也好,都在外头给人看着,因为本地崇尚穿着的自由,旁人还不便干涉,只能无言地看着,至于她们自己,也习惯了这些异样的眼神,对于潜在的客人,报以鼓励的微笑,面对同性和长辈,则反而更加桀骜不驯,有些挑衅起来。

大概,也就只有在卢马姬面前,莲安会裹一下敞开挖低的胸口了,卢马姬对于这种社会现象也无意置喙,她是幸运的,拥有丰厚的学识和还算聪明的脑子,但即便如此,在羊城港立足,还想向上,也很艰难。像是莲安这样,想方设法逃到买地来的女孩子,因为不愿意付船票钱,逃跑成了黑户,她们自然也会给自己找一条轻松的活路。

虽然她们选择的行当违背了法律,不过,卢马姬从自己的生活经验和观察中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一无所有的人们对于违背法律,往往没有任何思想负担,能制约他们的往往是内心深处的道德。而道德又似乎成型于幼年时分,也就是说,既然莲安成长起来的环境,对于这一行没有什么道德上的审判,那社会就很难把‘做这行是错的’这样的观念,灌输到她的脑子里去。

对汉人和老一代的洋番来说,约束言行的大概是对六姐根深蒂固的信仰,但在新来者这里,六姐离她们实在已经是相当遥远了,要让她们充满感恩地根据六姐的训示而生活,是困难的。卢马姬在自己心里记了一笔:底层百姓的信仰缺失问题。同时回答莲安的问题,“我要去牙行看一看,打听一下租房的行情。”

“您要搬走了吗?这么晚出门——回来时天就黑了,这一带对您来说就不安全了——”

莲安颇为反对,“万一您被——您被醉醺醺的行人当成了我们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