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烈火 父皇,这不该是您一直以来的心愿……
云英蓦地感到感到一丝心软。
萧琰是个骄傲的人, 同萧元琮对声名的过分看重不同,萧琰的身上有一种决绝的骄傲。
他一直以来,都深受帝后二人的疼爱, 偏偏他身上的骄傲让他不屑于当一个泡在蜜罐里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而另一边,太子年长, 已然成为无人企及的端方君子,身为弟弟, 他便也不愿做与太子一样的人。
他看起来和郑皇后不算亲近,没多少令人动容的母子情分, 可放眼整个萧氏皇族,最可能理解郑皇后的偏执的,也只有他这个儿子了。
“我以为父皇会护着她, 至少——”
至少留一条命。
萧琰只说了这么一句, 喉间便哽住了。
不是不知道今日太子可能设了局, 就等着他们钻进去, 可即便是那样,他也觉得至多不过让母亲获罪下狱而已。
哪里料到,竟是直接丧了命。
那是十月怀胎, 将他生下的亲生母亲, 她再跋扈、再恶毒,也从没对他这个儿子有过半点苛待。
他见过母亲在人前的嚣张气焰,也见过母亲在父皇面前的撒娇吃醋,更见过母亲背地里因为腹间生养过的痕迹而忧愁垂泪。
那是活生生的人, 在别人眼里十恶不赦的毒妇,根本不值得同情怜悯,于他而言,却是内里的一根软肋。
如今, 他便似被人打断了肋骨,一口血堵在胸腔里,连吐也不敢吐出来。
连返回给母亲收尸也做不到。
他忍不住闭上双眼,伸手紧紧搂住云英的腰,将脸颊埋进她的颈窝中。
一滴又一滴,灼烫的泪水无声地砸在她的脖颈间,高大结实的身躯忽然像个脆弱的孩童一般,不住地轻轻颤抖。
云英轻叹一声,没有推开他,只静静等着他发泄情绪。
静谧的室内,只余极轻的抽泣声。
初夏微醺的暖风自门窗的缝隙间钻进来,米酿一般,熏得人脑海中一片恍惚的晕眩。
“她会被好好安葬的。”不知过了多久,云英轻声道。
以萧元琮的为人,即便心中对郑氏早已恨之入骨,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顾及圣上的意愿,妥善处理郑氏身后之事。
萧琰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搂着她腰的胳膊慢慢放松,却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将脑袋自她的颈窝处挪开,与她额头相抵。
方才因为抽泣而急促的呼吸已经平复下来,变得深沉而灼热。
云英受伤的胳膊仍轻轻搭在他的后背上,在他身躯起伏时,感到极细微的挤压带来的疼痛。
他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胳膊自后背拉到身前,捧在掌中细细地看。
衣衫滑下,原本莲藕似的白嫩的胳膊露出来,赫然多了三道伤痕。
干涸的血迹颜色变深,在皎洁肌肤的衬托下,显得张牙舞爪。
萧琰的目光闪了闪,一颗心像被劈成两半,一半在想,这样的伤对于她一个身娇体弱的娘子而言,应当很疼,另一半则在想母亲的手。
母亲总是很仔细地呵护自己的发肤,就像她对待腰腹间生养的痕迹一样,那十根手指和其上细长光润的指甲,都是用了足足的心思养出来的。
她平日那样小心,做什么事都要先戴上护甲,为的就是不磕碰到,方才在高台上,却直接扑了上去。
那是这么多年里压抑得太久,一直无处发泄的怨气,带着极度失望和绝望的怨气。
“疼吗?”他哑声问,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问谁。
云英顿了顿,轻轻摇头,说:“与生孩子的痛苦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萧琰猛然抬头,泛红的眼眶瞪着她,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这句话,也不知是在替谁回答。
两人无声地对视,鼻尖、嘴唇之间的距离不到半寸,也不知是谁先,微一偏头,唇瓣相接。
就像一点火星触到干燥的柴草,噼啪一声,空气里猝然燃出一团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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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之中,一阵忙乱。
萧崇寿被内监们以御撵抬入延英殿,安放在卧榻上,由太医院院正李太医带着众位太医轮番诊脉,一番七嘴八舌的议论,汇成一言:
圣上体虚质弱,根基浮软,本就经不得半点病气,今日急火攻心,又悲伤过度,伤及肺腑,忧思难消,已是凶多吉少,即便救回来,也难再像从前那般。
萧元琮始终坐在隔开内外室的屏风内侧,耐心听着,面色凝重,未发一言,由着太医们施针、开方,将萧崇寿那一口气吊住,暂不会再有危险,才行至屏风之外。
三省及翰林院众臣,以齐慎为首,正候在屏风之外,方才太医们的话,他们一字不差全都听到了,此刻见太子出来,不由纷纷投去忧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