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第4/5页)

葛宝生不是本地人,又不是很有人脉积累,本身是工科出身的,不像洪金良那些人油嘴滑舌,甚至性格上还有点书生气,几年碰壁的创业生涯都没让他真正学会姿态柔软,或脸皮变厚。

最可怕的是,葛宝生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越走越远,却没有一个能点他一下的人,有着满腔的雄心壮志,却根本摸不到成功赚钱的边儿。

说起来,江曼跟葛宝生的性格也是很像的,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她有强烈的虚荣心,想当老板娘,想受人追捧,喜欢油烹火烈的日子,可不论是葛宝生还是自己,都没有办法达成这种生活。

他们的运气、实力、际遇、思维都跟不上他们的虚荣心和野心。

江曼的收入不稳定,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有上千块,少的时候就赚个百来块,所以会计学校那份鸡肋的夜校老师工作,她也没有拒绝,可偏偏家中花费又大,身处广州这样的地方,要养活自己,还要留一点储蓄存款,她的不安全感比葛宝生要多许多,因此也总会想着哪日丈夫做了大单子,开创大公司之后,她作为妻子去共享这份荣光。

可是没有,通通没有。

夫妻两个根本不和对方说自己的那些痛苦、悲哀、难堪、思量,只希望对方妥协,只希望对方回头来理解自己的苦楚,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葛宝生想到这点,忽然全身都跟散了架似的,刚起的火,本以为要吵一晚上的架,在这一刻偃旗息鼓了,他不想争吵,他也不擅长争吵,从前从未去面对过的创业赚钱的劳累和痛苦,在这一刻找上他,他发现自己受不了了,那根苦苦支撑的弦要断了。

昨天会临时跑到深圳去,就是因为年初的时候,葛宝生听周长城说,他现在带着团队去帮昌江审厂,过程很累,但是在职业技能上成长很多,也看到同行们不同的生产运作,很新奇。

葛宝生看着昔日连个基础设计图都不会画的小周,已经慢慢从周工长成到周经理了,他心里没点感触是假的,甚至有种隐隐的被强压下去的羡慕。

是的,身有沧桑的葛宝生,在昨日登上去深圳的那趟汽车,除了肉身,还带着对周长城的钦佩之情。

既然周长城能去深圳看看,自己为什么不能去?自己从前还是他上司呢。这种幽微的心理,葛宝生不好意思说出来,对着江曼也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后悔了,后悔从昌江出来。

这时,江曼扶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她本来很饿,但也吃不下去了,郑婆婆热好的饭菜又冷了下去,她的心也是冷的,说:“从老家来广州的那一年,我就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出来创业,你对我的说辞,说要做一番大事业,要让整个行业都知道你的名字。宝生,头两年,我很信任你,盲目地信任你,认为你做什么都能成。到现在也有四年了,你对我说的话总是遮遮掩掩,我总在猜你的情况,生意好不好,现金能不能转起来。跟你说话之前,都要看看你的脸色如何。夫妻一场,你总要给我一点希望。”

这是江曼的短板,她是个卡在半山腰上的强女人,她认为女人事业做得再好,如果没有男人,就是没人要的可怜女人。有男人要,对江曼来说,对江曼那一代的许多女性来说,都很重要。

不论是做自己的工作,还是和朋友客户们相处,她都能以较为积极独立的心态去完成自己的那部分角色,可一旦涉及到丈夫,江曼就不自觉有了依赖,想在丈夫身上找到属于女性的归属,可葛宝生并不能在这些事情上给到她百分百的回应,谁人的丈夫都不能给到妻子如此细腻贴合的回应,因此她对自己的婚姻和感情认知,总有一种淡淡的悲哀伤感。

可这并不能指责江曼,因为她也只是那个时代教育下的、追求家庭归属的一个普通女人而已。

葛宝生没成想江曼忽然提起这个话题,当初从昌江离职的因由,他一直都没有和江曼讲,因为他知道江曼是个好强的人,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因为犯了大错才从昌江出来的,肯定会大呼小叫,甚至时不时就要拎出来刺他几句,他受不了江曼看自己的眼神,可是今晚,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两人在某种程度上“撕破了脸”,箭在弦上,不说也要说了,如果他们还想保住这场婚姻的话。

“之前,我在昌江犯了个很大的错误,造成了十万的损失,昌江的老板姚生没追究我的责任,我没脸待下去了,就提了辞职。”时隔四年,葛宝生总算把这件事拿出来讲了,见江曼在开始的时候表示了惊讶,过了几秒钟就收敛了表情,踌躇着,把当初弄错设计版本,又提前生产订单的事,拣着重点说了,说完,又跟挽回尊严一样地描补几句,“这是一个原因,但我那时也真的想自己创业当老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