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对你来说,人生目前最重要的是?(第4/5页)



“这得擦一阵吧?”我倒了一盆水,绞了两块抹布,也扔给马赛一块。

“好脏的。”

“是啊。”

“我以前从不知道原来灭火器是这样的。”

“学校没教吗?”

“什么啊。我念书那会儿和你才不一样,你这种受‘素质教育’长大的,比我们那时只是考试,自习,考试,自习的可幸福得多了。”

“哪至于啊。太夸张了,愣说成是两代人。”他站到高处去擦一边的书架顶。或许觉得爬上爬有点麻烦,转过脸来问我,“帮我个忙?”

我将自己手里刚绞干的抹布替换上去:“怎么今天会来公司呢?”

“只可能是加班诶。”

“唔。”

“你呢?”

“你不也说了么,只可能是加班。”

“呵,还是那么忙啊。”

“……”我对这句话里的时态顿了顿,吸了一口气后,“是啊。”

“注意身体。”他把同一块隔板反复地擦了又擦,手臂绕成一个定势的机械的圆。

“都是屁话。”

“真理大都是屁话。”好像那面夹层真有那么脏。

等到盆里盛的水越来越浑浊,赶在我端起它之前,马赛先一步搭住盆沿:“女用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吧,所以还是给我好了,男用的近,就在隔壁。不是么。”

“嗯……也好。”

我站在桌边,用食指去刮它灰色的表面,至少大部分痕迹已经消失,等到过几天开工,其他同事一定很难察觉出什么异常,也许没有人会知道曾经在这里可谓异样的几秒内,那是有声音的几秒,介于“咝咝”和“沙”之间,怦然地腾起一团足够戏剧化的白烟。吸了对健康无益的白烟,可我记得,自己在那个瞬间,猛地吞进了很大的两口。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遏制住喊出他名字的冲动。我是用毒来挡。不让心死去一些,它简直就要原样地复活如初了。但是它——“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宛如是一副嘲笑我的姿态,扼杀三分,就十倍地重生回来。

“我想说,那种感觉就好比,‘自己什么也不是’‘呸’‘真的什么也不是’‘一文不值的那种’‘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以为谁都不在眼里’……到最后,什么尊严、自信、骄傲、扬扬得意的猖狂通通像扔进沸水里的冰块,连一点声响也没有,就无影无踪了,比魔术还可怕。你就觉得自己什么也不行,做什么也没有用,过去花费了那么久的精力造出的躯壳,瞬间就粉碎了。你当然也知道这样是最蠢、最傻、最贱、最下作,可没有用啊,知道又怎样,就像对吸毒中的人劝慰‘别吸啦,毒品有害健康’一样,他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拿起剪刀狠狠地往自己身上扎了,你觉得他会在这个时候瞬间正常了,然后相信你说的话?”

“行了,吸毒都出来了,越说越邪门。”我抽出插在杯底的调酒棒,“太夸张啦,不就是谈个恋爱么。怎么一副随时要签‘病危通知书’的架势。”

“你不信吧,你觉得这种都是傻娘们儿才会干的事,但你不会失控,你最理智了。”

“……应该吧。”我抿了一口威士忌,“被恋爱搞得‘什么也不是’,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好友回过脸来,用她被酒精催发的红晕冲我笑:“死鸭子嘴硬啊。”

差不多直到手边的酒瓶完全见底,她斜倒在沙发上唱起小调,表明进入了彻底醉倒的状态,我尚且能稳住脚步将杯盏收进厨房。

那一天,从水龙头流出的冷水,在我的手指上率先开始了讨论。

“‘什么都不是。’”

“‘一文不值的那种。’”

“‘粉碎了。’”

“‘没有解决的办法。’”

——其实,听起来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啊。

“再换两次水大概就差不多了吧。”马赛四下看一圈。

“大概吧。”我摆弄着自己的期期艾艾,“……你等下还去加班么。”

“不行了,得回家洗洗。一头一身的灰。”

“是啊。对呢。”

“你也就回去?”

“嗯。”

“是哦。”

“对……”像用勺子轮番挖一块蛋糕,可谁也不愿意将最后剩下的那份端走算是完结,都努力地再留下一点,再留下一点。

“有电话诶。”马赛对我抬起根手指,顺着看去,手机正在震动着打转。我抽了一张湿纸巾上去正打算把屏幕擦干净,那个蒙了灰的名字突然让我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