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昭卷·嫁狐(第18/22页)
四月初十,郑王宫中政变。内城禁卫军三千余人围堵郑王宫。首领千卫校尉拔刀啸道:“奉吾主四公子旨,郑王不仁,践踏草民,狼子野心,蠢蠢欲动,昭天子碍于兄弟情,迟迟不忍。然为君之臣,食君之俸,姓成之氏,定清君侧!”
宫中哗然。一千近臣侍卫负隅顽抗,也只克制半个时辰。眼见形势突变,宫中侍婢哭声震天,三更之钟鼓敲响了三声,从庆戎门外霎时冲进一万大军,原是世子荇带兵而来,瞬间把禁卫军团团围住。众人如久旱之木逢着甘霖,欢呼振奋起来。
荇命人活捉千卫校尉,大公子伯清下令,凡遇抵抗,格杀勿论。四更时,晨色熹微,千卫校尉拔剑自刎,血染玄旗,临死之时,长呼泪叹:“吾有愧公子,有愧苍生!”
郑王身披黑袍,站在城楼之上,远远望着荇,黑发夹杂白霜,散在肩上,甚至还未来得及梳起。
他淡道:“吾儿甚蠢。”语气却带着说不出的悲伤和宠溺。
季裔被锁链擎住了骨头,传闻他力大无比,不用此法,恐怕逃脱。把他从睡梦中带走的是世子荇。
发生这一切是在五更之时。
季裔睁开了双眼,看着荇,满身是汗,喃喃道:“你来了。”
秋梨一夜未睡,她胖胖的手掌摸了摸季裔的额头,欣喜道:“热退了。”
季裔热了一夜。荇怔了怔,却依旧挥了挥手,侍卫掏出了几乎生了锈迹的琵琶锁。平时无处可用此器。
锁链尖钩,寒锋煨血。琵琶锁刺入了季裔的皮骨,秋梨尖叫一声,颤抖着,手指蹿出一阵失控的妖光。
荇目带阴毒,指着秋梨道:“她是妖,是蛊惑四公子造反的主犯,抓起来!”
荇心中藏有私密,欲除之而后快。
季裔唇齿溢出鲜血,不敢置信地望着秋梨。秋梨倒退一步,寒风骤起。
“相公,阿裔,你莫慌,我救你。”她无措地使出所有她懂得的法术,口中说着你莫慌,可是,她却比任何人都要慌张。
季裔猛咳一阵,摸到窗前桌几上未喝完的烈酒,皮肉活血挣得绷紧,周围军卫瞧着他牙关死咬,反射性地比他还痛。
季裔扬起了头,捧着烈酒,灌入口中。他低下头,赤红的眼睛瞧着秋梨,许久,才捧着她的脸,冰冷道:“你是妖?”
秋梨点点头,双手变成了赤红的爪子。她把妖力贯注在季裔的背上,缓缓把琵琶锁拔起,季裔却紧紧攥住了那双狐狸爪子,问道:“我与你有何因缘,为何来到我身边?”
秋梨颤抖地伏在地上,她闭上了眼,想起了任人鱼肉、任人捆绑的自己,她想起那头季裔才有的红发。她撒了谎,心中也在质问这样莫名其妙、这样愚昧蠢笨的自己:“有人抓我,你救了我。”
她的相公曾经害了她,她阴差阳错,此生不得不没有尊严地嫁给他。可是,阳错阴差,却又……喜欢上他。
季裔似乎放心了,长长呼了一口气,微微笑道:“阿梨,我不嫌弃你丑,不嫌弃你一日八碗饭,更不嫌弃你是个妖精。还请你此生莫要嫌弃我生有一头红发,嫌弃我害你背着骂名,做了乱臣贼子的妻房。倘使有余力,日后带我的骨灰到山林之间,我愿同阿梨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他推开秋梨,颤颤巍巍站起来,目光如炬,望着荇,“放了她。”
荇冷笑道:“凭什么?妖孽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我带她去见父王,可是为了给你顶罪,好四哥。”
季裔嗤笑,“可是,我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不想再活下去了呀,阿荇。”
秋梨红色的尖利爪子刺入了季裔的手心。她不舍得自己的夫君,满面泪水,像是泡了水的梨子,依旧十分难看。季裔把枕边新折的梨花递给秋梨,手掌抚摸着她的脑袋,叹息道:“我答应了娘,阿梨。”
四公子跪在了地上。他不看他的父王,百念成灰,却口噙笑意。
“千卫校尉可是你一手操控,季裔?”郑王看着儿子,淡淡问道。
“是。”季裔垂头。
“为何?孤待你有何不薄之处?”郑王握紧了扶手,面色依旧不变。
“没有,臣身为养子,深受君恩。”养子季裔笑了。
“你可有同谋?”郑王呼吸不畅,闭上了双目。
“有。”季裔猛地抬起了头,兴奋道,“养子季裔的同谋正在这大殿之上!他们与我共谋郑室,共谋荇位,辗转反侧,预除王与世子,日夜忧思,苦不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