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克街口的卡门(第8/16页)

“他都有女朋友了还跟着凑什么热闹。”思瑶脆生生地回答道,然后转过身来握住我的手,“苏鹿,你说他都这样了,我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他——”

“你可别这么想,”林家鸿用脚打着音乐的拍子,“想当年多少妹子因为这套电视里几年前就演过的剧情上了徐哥的当,就那日本妞,前两天从日本回来了,徐哥闭门谢客,死活躲在屋里不见她,那妞急得差点就把整个凯莱翻过来了,我们当时在徐哥家打DOTA,没办法了就一起帮徐哥瞒天过海,说他早就回国了,结果有个兄弟憋不住笑场了,那妹子不信,坐在地上不走了,我们足足折腾了五个小时才把老佛爷请出去,你说徐哥也是个人物,就在衣柜里一直藏了五个小时,出来变成了一具丧尸,开门就啪地倒下了——”

“大猩猩就是大猩猩,”我笑着伸了个懒腰,“过两天给动物园打电话,快送回去。”

车里充满了轻轻的笑声,思瑶用力攥了一下我的手。“怎么啦?”我看着她,她摇摇头,闭上眼睛,“就是现在忽然觉得特别失落。”她叹了口气,“我觉得在这边就认识了你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没事啊,”我也捏捏她的手,她的手暖洋洋的像是小猫的爪子,“你看凯莱里面那些成群结队的人都来了多少年了,我们还年轻呢,绝对更有发展。”

“爷我觉得你的性格更吃得开。”她哀伤地看着我,“你以后混得开了可不要抛弃我。”

“怎么想到这儿去了,”我笑笑,这孩子总是莫名其妙地忧郁,可能是看多了郭敬明,“妞儿不抛弃我就好。”我对着她点点头,许哲佩的歌唱到最后一句,满车都是稚嫩的伤感。

“滴滴滴,滴滴滴答滴答滴滴滴,毛毛雨,装满一整杯的lemon tea。”

这天晚上我又做了那个梦,梦里又出现了那个被黑暗覆盖的游乐场,那个游乐场好像废弃了好久了,但每个午夜来临的时候,它一定会重新地旋转起来,所有的角落都亮起灯,那是你从没有见过的,极尽绚丽的色彩,那种颜色鲜艳得好像有毒一样。整个世界都被喧嚣的狂欢笼罩起来了,但是你永远见不到这些狂欢的人群在哪里,过山车夹着风声,隆重地慢慢停下来了,汽笛声嘶力竭地悲哀地长鸣,然后立刻被喧哗的声音一波波地盖过去,没有回应。这是哪部电影里的游乐场呢?我走过叮叮咚咚的旋转木马,那颜色真浓郁,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它了,但我知道每当我的生活里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之前,我总会到这个游乐场里来。

摩天轮把世界上所有艳丽的颜色一下喷薄出来,那些光芒挥霍的真过分啊,整个世界简直都在颤抖了,我没有停下,一直在往前走过去,前面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完了,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我快要走到鬼屋了,鬼屋前面有个小丑,穿着斑斓的、绿底的衣服,脸上的妆是夸张的笑,那些颜料都是有毒的,他每次见到我都会用那种奇怪的嗓音向我打招呼,就像是小学时候第二套广播体操的播音员一样,金属的音色回荡在高高的天空上,我害怕他。

然后我就看到了徐欣。他穿着那件黑色的、羊绒的风衣,平时那种浅薄的、浮夸的神色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我怎么能在这里看到他呢?我想了想,这个地方不是我的游乐场吗?“你是怎么闯进来的?”我的声音一定是脆生生的,带着点好奇,但是在梦里面我听不见,好像被扔进了深深的水底,一张嘴只能吐出一串串的泡泡。“你是从后门进来的吗?”

“我来找他。”徐欣抬起手,指着慢慢旋转的摩天轮,摩天轮的每个厢房都发出耀眼的明黄色光芒来,可是我看到了最顶上那个座位里面坐的人,那是顾惊云。他是怎么看到我的,还朝我挥着手笑,那个笑容就像一个谜。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了?”我终于听见我的声音了,嘶哑的颤抖着,还带着恐惧。是做梦的时候压住胸腔了吗?我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来呢?徐欣仍然慢慢摇着头,好像是一部电影的大结局一样,悲凉地笑一笑,“你都不记得了吗?”他转过身去,露出身后长长的一根丝线,穿过心脏,穿透衣服,绷得紧紧的,就像一个木偶,“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早就已经死了。我什么都知道。”

有一种巨大的哀伤从胸腔里无休无止地漫上来,可是我不受控制地张开嘴,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后面有人拍我的肩,我转过身去,看见那个绿色的小丑,脸上的妆比什么时候化得都鲜艳,它的嘴唇真红啊,红得就像皮肤割裂了渗出来的血。“欢迎来到鬼屋。”那种广播体操播音员的音色是冰凉的金属,天空被整整齐齐地切开。我胆战心惊地站在原地,该跑到哪儿去呢?我对自己说,不能跑啊,这是我的游乐场。这时候周遭看不见的人群忽然鼎沸起来了,欢呼声震耳欲聋,把所有的灯光都杀气腾腾地吞没,远处的地平线上,气势磅礴地点燃起了无数烟花。像是烧不尽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