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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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遥远的欧洲,一场史上最严重的金融危机正在酝酿当中。战争催生的需求迅速萎缩,全球纺织业的狂欢已经谢幕,无数银行和商号被坏账砸得头破血流。而当英格兰银行拒绝对陷入财务困境的格尼公司拨款援助,导致后者破产停业时,更大的雪崩开始了。

整个英国的金融市场出现大规模恐慌,银行挤兑,股市下跌,一场巡回的风暴,自大洋彼岸而始,在全球席卷一圈,留下无数废墟,最后回到了工业革命的中心。

同治五年农历四月,最早进入中国内地的外资银行——汇隆银行(Commercial Bank of India)关门歇业。其在伦敦的总号已于一个月前提交了破产申请。

随后,总部位于孟买的利升银行(Bank of India)倒闭,汇川银行(Central Bank of Western India)倒闭,首创发行银两票的利华银行(Asiatic Banking Corporation)股票从25磅直线跌落至2磅,随后倒闭……

年初还在大规模增资扩股的英印合资的呵加剌银行(Agra and Masterman’s Bank),一朝资金链断裂,因为还不出区区1800英镑的债务,宣布倒闭……

租界的市民们带着迷惑的兴奋感,围观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英国人印度人,前一日还饮酒跳舞拿华人取乐,此时却抱着一箱箱文书信件,沉重地走出空荡荡的洋楼,表情如丧家之犬。

随后,洋楼里走出更多的华人——买办、通事、译员、跑楼、学徒……有的买办出门之后,直接跳了黄浦江,被人七手八脚地救了上来。

由于买办和洋行之间并非纯粹的雇佣关系,而是风险同担、盈亏一体的合作伙伴。洋行倒闭,很多买办也随之破产,当初抵押在洋行的资产全部蒸发,一文钱也带不出来。

至于中小型洋行与华人外贸商号,亏损和倒闭的不计其数。越是和外资纠缠不清的,此时被殃及池鱼,出血越是惨烈。

被强行拖入国际贸易旋涡的中华古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不断出血,却始终找不到那把割肉的刀子。

人们这才骤然惊觉,当初的地产泡沫,原来只是个前奏。

幸运的是,新成立的、总部位于香港的汇丰银行,由于未曾参加大规模投机,倒是有惊无险,平稳地度过了危机,不仅业务照常,还给身陷泥潭的港英政府提供了十万港币的紧急贷款,一举取得港币发钞权,当年股息率达到10%,成为矗立在风雨中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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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公司和沙逊洋行签署的原棉托管合约终于到期。林玉婵花了三千二百两白银,以八钱每担的价格购回四千担优质原棉,派人送到沙逊洋行——根本没人收,直接堆在了院子里。沙逊大班已经坐上了去孟买的轮船,据说是躲债。

而一年前,林玉婵把这四千担原棉即时抛售,得到的货款是三万五千两。加上仓储租赁定金五百两——剩下的五百两林玉婵大发慈悲,不要了。反正也讨不到。

此单净赚白银三万两千三百两。

然后偿还怡和洋行的六千担原棉。货款五万两,加上货栈租赁定金五百两,扣除原棉总价四千八百两,净赚四万五千七百两。

“以后不这么玩了。”林玉婵压着胸口砰砰的心跳,眼看苏敏官将这些钱款入账,斩钉截铁地给自己制定原则,“吓死个人。”

这是幸亏她预判准确。否则,但凡原棉价格没有跌穿地面,她此时大约已经在码头上扛大包了。

或者一个不慎,因为挡人财路,被算计得死不见尸。

或者因为选错了银行,功亏一篑,血本无归……

在十九世纪做买卖,风险跟现代完全不能比。谁能想到,资本说跑就跑,银行说倒就倒,上海租界里齐楚营业的十四家外资银行,如今只剩五家?

她只想做买卖,不想卖命。这钱挣得算不上舒爽。

不过,也算是个难得的人生经历。一次就够了。

苏敏官在砚台上舔笔,略带好笑地看她一眼。

“让你非要打弹子球。”

当初非要掺和进来的是她。今天心有余悸半死不活的也是她。这姑娘天生不适合投机暴富,就擅长稳扎稳打。

最后是宝顺洋行的远期合约。五千担棉花,当初收了四万四千两货款,如今只要四千两零头就可买到货。如果她足够昧良心,还可以向宝顺讨那一万一千两的尾款。

“估计他们也付不出。”林玉婵眉开眼笑,爽快给洋人免单,“就算有钱也不会肯给我的。”

“此单净赚四万两。”

苏敏官算得云淡风轻,然而记账的笔尖落在纸上,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等等。”

林玉婵想起当初两大买办在自己洋楼里唱双簧的模样,留个心眼,先不让他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