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戏问花门(第4/4页)
楚辞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许久之后,蹲在地上开心地哭了。
路人皆诧异地看着她,她不知身旁什么时候站了人。那人的声音有些慌乱:“阿辞,你别哭了,我不是故意不理你。只不过那玉笙是日寇间谍,我为了得到情报才接近她。阿辞,随便你喜欢谁,我不再随便丢你的东西了。你的灵符在我这里,我没有丢。我也想要,所以当时才故意气你。阿辞,你不要哭了……”
他手足无措的模样依稀便是当初跟在她身后的小公子。
楚辞轻声笑了,起身一把抱住了他。
原来她是正常人,她也会哭也会笑,也会在意一个人,也会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
【六】
楚辞是因腹中阵痛醒来的,她睁开眼睛,入目是熟悉的床榻,房间里燃着熏香。她穿着素裙,手边放着一把剑,另一只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暗卫营。
她摸了摸脸上,湿漉漉的,方才的欣喜还留在心里。
程衍还活着。
她起身,要去找他。
锦娘看到后,慌忙去扶她。
她问:“程衍呢?他在哪里?”
锦娘道:“小姐,程公子已经去世半年了。”
楚辞怔在原地。
锦娘担忧地看着她:“小姐刚刚是不是做了噩梦,一直喊着程公子的名字,说一些奇怪的话。”
原来,是一场梦。
她攥着裙角,敛下眉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她后悔了,后悔得想要死去。
人的一生这样短,不知道在哪一天会突然离开。她为什么在他活着的时候对他那样坏,她为什么从来不知道珍惜!
她从小被抛弃,不懂什么是爱,不懂什么是喜欢,不懂为何寻常人家的姑娘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会羞红了脸。自小在暗卫营长大的她,没有像一个姑娘一样活过一日。
以前,她总觉得她是恨程衍的,她想杀掉他的孩子,他死后尸体被吊在城门处,她未曾多看他一眼。
让她未曾料到的是,他们的孩子活了下来。
她对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感情,可这一刻,她突然感激他的到来。
从此再执行任务,她总是紧紧护住小腹。
可即便再小心,还是走漏了消息。
承德帝知道后大怒。
她跪在大殿中,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竟伸手打翻了宦官手中的堕胎药。
当时正值寒冬,她衣衫单薄,大殿里的石头冰冷刺骨,到后来,她的膝盖疼得已没有知觉。她蜷缩在一处,鞭声回荡在偌大的宫殿里,让人心慌。
血水浸湿了她白色的绣裙,妖艳得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花。
嘴角被她咬破,在一片血腥中,她突然想,若她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若她和程衍的相遇不再有算计,若她不再背负着血腥和权势争夺,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程衍会不会还活着,这时候他已经过了二十岁的生辰,会不会有一些沉稳的模样,他知道孩子还活着会不会喜极而泣。
可是程衍死了,这一切,他都不会知道了。
她在杀了他后,终于喜欢上了他。
到后来,她脸色苍白如厉鬼,其他暗卫替她求情,容筝将她救了回来。
她被安置在偏院里,锦娘替她涂药时,看到她消瘦的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血肉模糊,再无一处完好的地方,不禁低叹:“你这又是何苦。”
活着的时候不知退让一步,现在做再多,他也不会知道了。
她未语,只是缓缓敛下眉眼,清冷的面容依旧看不出一丝情绪。
锦娘想不通,她自己也想不通,她甚至仍旧不知道折子戏中的情爱到底是何。她只知道那个唤作程衍的人是与众不同的一个人,而这样的与众不同,不会再出现第二个。
她清冷惯了,那些小姑娘的娇羞她做不来,她对他唯一的回应就是,在他们的儿子牙牙学语时轻声告诉他:“你姓程,唤景寒,你的父亲是晋阳程家,程衍。”
她死在程衍离开后的第四年,当时发生了晋阳之乱。她和其他暗卫被困于城门,数万支羽箭自城墙上射来,密密麻麻插了她满身。她跪倒在地,在那一瞬间,眼睛里看到的却是在程府前伸腰的程衍,十九岁的程衍,她的明朗少年。
她突然有些难过,她从不信来生。活着的时候,还能想念,可死后,没有呼吸,没有思想,自此,她和那个唤作程衍的男子再无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