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哈利·欧克斯先生
我们沿着海边前行,路过了一片规划极好、面积很大的山坡,坡上的树林似乎是在为海港的西大门站岗。在一片新建的富人居住区的不远处,有一个棒球场,玛乔丽·布里斯托尔称之为“棕色人种俱乐部”。撒木尔驾驶着马车,穿过了一个草色青葱的高尔夫球场,球场给富人居住区提供了一大片绿色园地。
哈利先生的住宅在大路上还看不见,但是,黑色的精铁栅栏、白色的石头墙柱,以及黑色的精铁锻造的大门都告诉我。目的地到了。果然,门上几个洛可可式(装饰过分的)的草体字清楚地标明,西苑到了。
双重大门紧闭着,却没有上锁。撒木尔跳下车子,拉开了一扇门,又跳上马车,重新扬鞭带我们前行。他没有回身去关大门,我们直接沿着一片风景如画的草地继续驾驶。五颜六色、鲜艳生动的花朵给草地披上了一层美丽的外衣,好像一个迷人的女孩发间点缀的花朵。长青的棕榈树懒洋洋地倾斜着,似乎在用它们自己的语言和这座庞大而粗俗的房子交谈。
新普罗维登斯是一个狭长的岛屿,有二十一英里长.七英里宽。欧克斯先生的房子形状与之相似,甚至可以说是顺应了这儿的地形,东西向极宽,而南北向却很窄。这个农庄似的建筑是狭长形的,使它的两层楼看起来比实际上矮得多。坦率地说,哈利先生风格荒诞的房子让我想起了汽车旅馆。
西苑是一个难看得令人吃惊的房子,周围环绕着灌木丛,墙上刷着灰白色的水泥,墙壁被四处蔓爬的九重葛(南美所产的一种开小花的热带灌木)分成许多不规则的小格子。一个阳台从房子的这一头延伸到那一头,像是它下面的一楼走廊的屋顶。阳台一直延伸到走廊人口的右侧.在那里,几个车库的门半掩着,露出几辆价值昂贵的车子。楼的两侧,露天的带着栏杆的木制楼梯,通向阳台和二楼的房间。
可以明显地看出.这是一个有钱人生活的小型海滨别墅。这里大约有十五到二十个房间,很宽敞,却不在意他人的品味。布里斯托尔小姐错了:这座建筑的规模足以和它的名宇相称,占地极广,管理良好,但它却明显地流动着一股庸俗的空气。
撒木尔对我笑了一下,我触摸帽檐向他致意。他赶着马车向大门驶回去。
“他真是一个可爱的家伙。”我说着,又把上衣搭在了手上,拖着行李。
“是有点儿可爱。”布里斯托尔小姐说。
她领着我向那个宽阔的走廊走去,指着右侧对我说:“那儿有一个网球场,还有一个游泳池。”
网球场在棕榈树后隐约可见,但在这儿却一点儿也看不到游泳池。
“大海近在咫尺,为什么还需要游泳池呢?”
“我不知道。”她耸了耸肩说。
大门没有上锁,我跟着她一直走了进去。在房间内部,那豪华的暗色木制壁板和石膏装饰的墙壁上,挂满了航海主题的油画和版画。天花板的高度我在房子的外面根本想象不出来。一个敞开的楼梯蜿蜒通向楼上的卧室。我在左边瞥见了一个正式的饭厅,里面摆着豪华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家具和一张巨大的东方情调的地毯,地毯大得足以让一个阿拉伯村庄放在上面飞走。饭厅里随处可见装在花瓶里的刚刚采摘的花朵。
布里斯托尔小姐发现我注意到了餐厅,说:“尤妮斯太太非常喜欢百合,即使她不在的时候,我也让她的花瓶插满了鲜花。”
我们的脚步声在镶木地板上回响,我低头凝视时,发现自己的影子也在冲我瞪眼睛。我怀疑这地板的亮光是布里斯托尔小姐的杰作,或是在她的严格管理下产生的杰作。
她带着我经过了一个敞开着门的、擦得锃明瓦亮的现代化厨房,走进了一个刷着灰白色涂料的走廊,里面放着藤制的家具。从后院的斜坡望去,盆栽的棕榈和百合欣欣向荣,那里通向白色的海滩和蓝色的大海。
在大步穿过走廊之后,布里斯托尔小姐像是习惯动作一样,在走廊尽头停下了脚步,把我带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可她却没有再对我微笑,而是平静地说:“到了你会见哈利先生的时间了,把你的行李放在走廊上吧。”
我听到一种嚓嚓嚓、轰隆隆的声音传来,这不是海浪翻滚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声音呢?
“这是哈利先生弄出的声音。”她说,脸上却没有笑容,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芒。“你知道。他正在玩他最喜欢的玩具。”
我感到很困惑,但很快就明白了。一棵挡在我和大海之间的高大的棕榈树,像一棵小树苗那样轰然倒地。
我刚才没有注意到缠绕在树根部的粗大铁链,正是这铁链在一台被风吹日晒得很旧的拖拉机的拖拽下,精确地把棕榈树连根拔起。拖拉机的轮子在像高尔夫球场一样平整的草地上搅动着.拖着棕榈树的根部,轮子上粘着泥土,好像一匹马正在拖着它已精疲力竭的主人。只有拖拉机手,或说是驾驶员巍然屹立着,他抓着操纵杆的头儿,用手指敲击着齿轮的空档,兴奋得像一只正呱呱叫的青蛙。他戴着一顶软塌塌的帽子,穿着红黑相间的短夹克和及膝的长靴。这是个矮小但强壮有力的男人,挺着一个大肚子。他边向我走来边挠着自己的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