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外褂(第2/5页)

“是吗?”

“说是身体不舒服,从医院来的。刚才田部大夫还来过,坐了一会儿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敬子目瞪口呆。

朝子紧贴在小山身后出来。“妈妈,你回来啦。今晚我们就住在这儿。”看样子没病没痛。

“听说你身体不舒服……”

“嗯,有点,劳累的。明天还得再去一趟医院。”

“哦,是不是瘦了?”

“胖了。”朝子用右手摸着脖子,好像那一块胖了似的。敬子的目光移到站在旁边的小山身上,她切实感觉到闺女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

“打扰您了。”小山说。从他的神情中也看不出朝子有病。

比起这两个人来,敬子的芳心柔肠更惦念乘虚而入、不待自己归来便离去的昭男。他大概不愿当着小山的面见自己吧?

敬子刚刚进门,不便给昭男打电话,也不便马上再出去。

“田部大夫很亲切,为人真好。”朝子说。

“给我沏一杯香香的热茶。累了,想喝茶。”敬子对朝子说,然后一边把钱包放进衣柜一边问小山:“朝子连沏粗茶都不会吧?很多事都叫你吃惊吧?”

“我也喝不出粗茶是什么味道。”

“朝子真幸运。”

敬子走出去,重新系好腰带,正在换和服外褂的时候,听见清回来的声音。

“啊,你回来了。”

清昨天晚上也没回来。他在家里待不下去,回来睡觉也是为了力图从巨大的创伤中自拔。敬子看着他悲切痛苦,担心他年轻的心灵会不会崩溃。

清对敬子发脾气、闹别扭,把一切不顺心的事统统归咎于母亲,从不给个好脸色。敬子也觉得他在家里就心烦意躁、不得安宁,所以对他的所作所为只好睁一眼闭一眼。可是今天听清跟妹妹说话的声音,感觉到一种温暖的情意。

朝子用年长者懂事的口气说:“哥哥,瞧你动不动脸色就那么难看,你不懂得幽默……”接着考虑找一句合适的话收尾。

“朝子谈论幽默就像螳螂发笑。”

“螳螂,是什么东西?”

“螳螂都不知道吗?就是那种虫子,一年到头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要是螳螂呀,就活不到一年。”

“一辈子就举着它那锯子般的胳膊过日子。”

敬子走进去,三人和气融融地聊天。清正剥着麝香葡萄浅绿色的外皮,敬子轻柔地坐在他旁边。清头发整齐,刮了胡子,脸色红润明亮。

敬子一边捏起自己盘里的麝香葡萄一边问朝子:“这是哪儿来的?”

“小山拿来的。”

“哦?谢谢。”敬子的目光和小山碰在一起,头略略一歪,“没想到。我很高兴。最近觉得有些寂寞,心里发慌。”其实,这些话是说给清听的。

“芙美子说想年底回去,所以我正考虑搬到旅馆住一阵子。”

“这个家我们也就来不了了,觉得冷清。”小山说。

“小山,你也这么说吗?”然后她转过身对清说:“清,你说这样不好吗?生活简单一点,改变一下心情,你的情绪也会平稳下来。”

清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忽然微微一笑。“我无所谓,妈妈你觉得怎么办好就怎么办吧。”那声调既像坦率又像挖苦。

“这个家已经卖出去了,新的家只等墙壁一干,家具搬进去,就可以住。也就年底年初这段时间……”敬子说到这里,忽然心血来潮,改口说,“反正是住旅馆,要不到山里的温泉去过年。怎么样?小山,你也一起去,行吗?”

今天晚上,儿子、女儿和女婿陪着自己,敬子心神怡然,对昭男的思念也渐渐淡薄。

在旅次上辞旧迎新,犹如向新生活敞开一扇新的窗户。

小山第一个赞成:“好哇,一定带我去。”

小山因着与朝子的婚事,虽然与敬子见面还是屈指可数,但他喜欢敬子盛年女性的容貌与娴雅的风韵。每次见到她,心里熨帖,似乎总想让她宠爱,觉得她是一个生活悠闲惬意的奇异的女人。

小山从小学开始就住在哥哥嫂嫂的小家里,和他们的孩子挤在一个被窝里睡,穷愁潦倒。大学毕业以后也找不到工作,自己喜欢演戏,就靠这个勉强自食其力。他看着哥哥两口子愁眉不展、心力交瘁的样子,对家庭望而生畏。跟朝子的结合并不是考虑到结婚与家庭,而是因为两个人从事共同的职业。而且他认为朝子对普普通通的家庭生活不会心满意足。另一方面,敬子也没有给小山操劳持家的感觉,说是丈母娘,不如说像结识了一个漂亮的中年妇女做知心朋友。

他觉得和敬子一起进行家庭式的旅行能轻松痛快地休息,便兴致勃勃地问:“妈妈,您滑雪吗?”

清有点不乐意地说:“妈妈,你最好甭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