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9/10页)

好不容易爬上山坡,父亲喘口气,把车子停好,坐在车把上歇一歇。

下坡比上坡轻松多了。父亲身子后倾,脚向前踩紧,迈着碎步,攥紧木头车把上的两根刹车绳,缓慢地放着车子。

正是北方寒冷的时候,山岭的左边是一个长长的大湾,穿过大湾可绕近路到达四叔的幸福村。父亲今天不想再向前多走那5公里路,他想到了踏冰而过。父亲在湾边把粮食卸下来,将车子停在冰上,再把粮食搬上,小心翼翼地在冰上行走着。到了岸边,当父亲把最后一袋粮食扛到岸上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薄冰,“哗啦”一下一只脚进去了,父亲一个趔趄把粮食摔到了岸边干草丛里,紧拔出这只脚来,没想到另一只脚又滑进去了,最后父亲两手攥紧岸边的枯草和灌木枝才爬出来。

人是上来了,但两腿湿漉漉的,不一会儿,膝盖以下结起了冰碴,寒冷侵肌入肤,父亲禁不住打起哆嗦来,赶紧把粮食搬上车子,沿着地头小路,急向前行。

赶到四叔那里,天还没亮。父亲扔下车子,急急地敲打着四叔的破门,可四叔又听不见。

起风了,北风吼叫着,院子里几棵孤零零的槐树寒风中“吧嗒吧嗒”碰撞着,发出树枝的折裂声,好像树干在树皮下断裂了,偶尔“嘎巴”一声掉到院子里。父亲在哆嗦中重重地继续敲打着破门。最后四叔也不知咋的终于开门了,嘴里还嘟囔着。父亲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在地上生火,把两条腿在火旁交换烘烤着。

“呜呜呜呜!”四叔这才明白过来,抱着父亲大哭起来,指手画脚,让父亲以后不要这样送粮食了。

父亲回到家,棉裤都还没干,脱掉钻进被窝里,心里伤感得直掉眼泪。父亲突然感到胃一阵痉挛,一股酸酸的东西不自觉地顺着嘴角躺出来。

“他娘,先做点饭吃,老胃病又犯了。”父亲说。

“唉!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让收和他五叔一起去给哑巴送,别老你送。”母亲心疼得直掉眼泪。

转眼就是过年了,除夕夜,父亲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把面板放在磨盘上,燃上三炷香,摆放三双筷,煮好水饺,捞出三碗,作为祭品。下一步就是放鞭炮“发纸马”了。父亲想起买好的鞭炮还放在二哥那里。自从二哥的房子盖好后,二哥就一人搬到那里去住了。

“保贵,开门!那鞭还在你这里,要放鞭了,开门!”父亲喊着。除夕夜,父亲还不能大声喊,让周临四舍听见不好。

“保贵,听见没有?开门,我要拿鞭,你听见没有?水饺都下好了,就等着放鞭了。”任凭父亲喊破嗓子,二哥躺在炕上装没听见,就是不起来开门。

父亲火辣辣地回家。

“你说,保贵就是不开门,装睡觉使犟,这发纸马怎么办?”父亲憋着一肚子火,向母亲发泄。

“你看你养的孩子,大过年装睡觉,鞭拿不出来,我怎么发纸马?”父亲气得在房间里乱转。

“叔,用我的吧。”我看父亲发着火,怯怯地说。我零花钱买的一支三十头的鞭让我拆着放的还有十多个了。

父亲无奈,黑着脸。

“去,把它挂在外面放了。”父亲拿起火柴开始点着烧纸。一直到天亮拜年,也不见二哥起来。

大哥来拜年了,送来了一斤当时最难得的黄瓜,还带着嫩嫩的黄花。父亲卷起一根烟,幽幽地吸着,谈起了二哥。“我说啊,你快帮保贵想想办法,不能再让他这样了。已经20岁的人了,整天还是四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这以后怎么找个媳妇?光房子盖起来管什么用啊?”大哥当兵回来被安排到村里肉食点杀猪兼村里的信用社员,这个差使在村里红得很。

大哥沉思一会儿,“这个事情我早就想过了,我也找过我战友了。战友在辉渠乡开了一家化工厂,正缺业务员,让他出去锻炼锻炼。”

开春一上班,二哥就跟着一个老业务员出去推销硝酸钡、硝酸钙、硝酸钾、硝酸钠、硝酸锶等化工产品,同时联系硝酸、碳酸钡等原材料。半年下来,二哥就对一些基本的化学常识了解了,能够独当一面,厂里就安排他独立出去联系业务。经过在外面一段时间的锻炼,二哥言谈举止也变得得体老练,慢慢地减少了自己原来的一些散漫习气。每次出差回来,二哥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见了街坊四邻“大娘长,大娘短”地叫着,偶尔还给父亲、母亲带点外地的茶叶、豆腐干等土特产。

“你看保贵,真没想到出去这不到一年变化这么快,这么有出息!”邻居奶奶当着母亲面赞叹道。

凭着大哥的关系和二哥的变化,二哥还赢得了辉渠附近村一个姑娘的青睐。二哥和姑娘的事情母亲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