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7/13页)
“当然是的,一点儿都不假。说起来也许我们有些落后于时代,可我们这儿却是不分贵贱,十分讲究民主的。我跟纳特去打猎,就像我跟杰克·埃尔德去打猎一个样。”
“我听了很高兴。我在上流社会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裁缝。我想,跟一个裁缝见面,又用不着想到你还欠他的账,该是多么有意思。那么,想必——你也乐意跟你的剃头师傅一块儿去打猎吧?”
“不,那也不见得。不过——我们也犯不着把民主这个东西给糟蹋得不成个样子。再说,我跟纳特已有多年的交情了,而且,他又是一个顶呱呱的好射手——就是这么一回事,你明白吗?在纳特那一边的就是切斯特·达沙韦。他是一个爱嚼舌头的人。他一谈到宗教、政治、书本或者随便什么题目,就唠叨个没完没了,简直叫你听得烦死啦。”
卡萝尔彬彬有礼而又颇感兴趣地看了达沙韦先生一眼,他是个长着阔嘴巴、肤色黝黑的大汉。“哦,我认得!他是家具店老板!”她自个儿觉得很得意。
“不错,他还开殡仪馆哩。你早晚会喜欢他的。来呀,来跟他握握手。”
“不,不!他……他……难道他不是亲自动手,给尸体抹香油,涂药的吗?他总是跟死人打交道,我可不能跟殡仪馆的老板握手!”
“为什么不能?一个鼎鼎大名的外科医生,刚刚给病人开完肚子,你赶紧过去跟他握手,还不是照样感到很自豪吗?”
现在卡萝尔竭力恢复自己作为一个成熟女性在今天下午所应具有的那种镇静的态度。她说:“是呀,你说得不错。哎哟哟,我可要你知道,你所喜欢的那些人,我也多么喜欢。看人吗,我就要看他的本色。”
“哦,你可别忘了:看人,也得要按照别人的分寸来看才行!他们都是很有本领的。你知道珀西·布雷斯纳汉就是这个地方的人吗?他,就是在此地土生土长的!”
“布雷斯纳汉吗?”
“是的,谅你早就知道了——他就是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的维尔维特汽车公司的总经理——就是制造维尔维特12型汽车的——那是新英格兰的一家最大的汽车制造厂。”
“我似乎听人说起过他。”
“你肯定听说过。他是赫赫有名的百万富翁啊!嗯,几乎每个夏天,珀西都回老家来钓黑鲈鱼,他说只要业务上能脱身,宁愿住在这乡下,也不乐意住在波士顿或纽约那样的大城市。他也不嫌弃殡仪馆老板切斯特。”
“请你住嘴!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我都会喜欢的!将来我跟大伙儿在一起,一定很快活!”
萨姆领她去见道森夫妇。
卢克·道森专收抵押品,放印子钱,又是个大地主。他在戈镇以北拥有许多树木已被砍光的土地。他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穿了一身软绵绵、没有熨烫过的灰衣服,两只眼睛从他乳白色的脸上鼓了出来。他的太太两腮苍白,头发变白,声音萎靡,举止迟钝。她穿着一件昂贵的绿袍子,胸前用丝带穿上珠玑,垂下珠缨子,背后的纽扣之间空隙都相当大,仿佛是从估衣铺买来的,现在唯恐被原主看见一样。他们夫妇俩都很羞怯。倒是督学乔治·埃德温·莫特“教授”,俨然一个皮肤变成褐色的中国清代官吏,握住卡萝尔的手,向她表示欢迎。
道森夫妇和莫特先生说过“很高兴见到你”之后,似乎就无话可谈了,但是双方的谈话还得像机器似的令人乏味地继续下去。
“你喜欢戈镇吗?”道森太太抽噎似的问道。
“哦,我相信我在这里将会感到很快乐的。”
“这里有那么多的好乡亲呗。”说到这里,道森太太有些词穷了,就向莫特先生使个眼色,求他在交际应酬方面帮帮她的忙。于是,莫特先生就像演说一般大放厥词了:
“戈镇这里的人该有多么出色哪。我可不喜欢那几个退休后到此地来安度晚年的农场主——特别是那几个德国佬。他们拒不缴纳地方教育税。一句话,他们硬是一分钱都不肯花。可是除了他们,其余的都是一些好人。你可知道珀西·布雷斯纳汉就是这里的人吗?从前他在老大楼那里上过学!”
“是呀,我也听人说过。”
“是呀,他是个实业大王。上次他回来的时候就跟我一道去钓鱼。”
道森夫妇和莫特先生两脚站得累了,身体不免摇来摆去,这种倦意从朝着卡萝尔微笑的脸上可以分明地看出来。可她还是接下去说:
“莫特先生,请你告诉我,过去你对哪一种新的教育制度——比如说,现代幼稚园教育方法,或是葛雷学校制度53——进行过试验?”
“哦,就是那些东西。那些自我标榜的改革家,十之八九都是沽名钓誉,想出风头的。我主张要进行手工训练,但是,归根到底,拉丁文和数学这两门课,始终是美国学制的基础,不管那些标新立异的人如何提倡——天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些什么——我想,大概是要学生们上编织毛线课和练习抖动两只耳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