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5页)

黑压压的蝗虫像一块块乌云似的飞来,只要一个钟头就把农妇的菜园子和农夫的外套通通都给吃掉了。好不容易从伊利诺斯州带来的珍贵马匹,不是在沼泽地里淹死,就是因为惧怕暴风雪而往四处惊逃。大雪从新盖的小房子的缝隙里钻进来,在美国东部出生的孩子,身上只穿着印花平纹细布的单薄衣服,冬天冻得浑身瑟瑟发抖,而到了夏天,又被蚊子咬得紫一块,青一块。这里到处都可以见到印第安人,他们露宿在人家院子里,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要油炸饼;他们有时背上还斜背着来复枪,闯进学校教室,要求给他们看看地理书里的插图。在成群结队的大灰狼的紧追下,孩子们赶紧爬到树顶上去。移民们发现了一窝窝响尾蛇,一天以内杀死的,就达到五十到一百条的数字。

尽管如此,他们的生活里照样充满了快乐。卡萝尔在题名为《昔日边陲轶闻》的著名明尼苏达州编年史里,不胜羡慕地读到了1848年迁往斯蒂尔沃特的马伦·布莱克太太的一段回忆录:

“在那些岁月里,我们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向人夸耀。我们到哪儿都是随遇而安,日子过得倒也挺愉快……我们常常聚在一起,用不了两分钟时间就开始痛快地玩儿,玩纸牌或者是跳舞……平时我们喜欢跳华尔兹和乡间舞146。现在那些新型快步舞,当时还没有呢,漂亮的衣服那就更不用提了!那时节,我们把整个身子都给罩起来,根本没有像现在那样的紧贴在身上的裙子。我们可以在裙子里踩上三、四步,而不会踩着裙子边。一个年轻小伙子拉了一会儿小提琴,就由另一个小伙子接替他,好让他去跳舞。有时候,他们会一面拉小提琴,一面跳舞。”

她暗自思忖,要是她没有福气到浅灰色、玫瑰色和水晶玻璃的大舞厅去,她就巴望和一位又跳舞、又拉琴的小伙子在用圆木桶板铺砌的地板上婆娑起舞。这个自鸣得意的市镇,已把古色古香的歌曲换成了播放拉格泰姆147音乐的唱片——它既不属于一个富有英雄主义色彩的旧时代,也不属于高度先进发达的新世纪。她能不能想方设法,使它重新回到从前那种朴实无华的风格呢?

她自己倒也认识了两位拓荒者:佩里夫妇。钱普·佩里是谷仓里专门收购谷类的商人。入秋以后,钱普就在又粗又大的台秤上给一车一车的小麦过秤,掉在台秤缝隙里的麦粒来年春天还都会发芽呢。他闲着无事,便在那间粘满尘土,但很安静的公事房里打盹儿。

她登门拜访了佩里夫妇,他们俩住在豪兰·古尔德杂货店的楼上。

他们俩上了年纪以后,把开设谷仓的本钱都给亏掉了。他们只好把自己那幢心爱的黄砖房出让,搬到杂货店楼上来住,这一层楼面是戈镇的公寓房子。有一道宽阔的楼梯,从大街一直通到楼上的走廊,沿着走廊是一排房间,依次是一位律师的事务所,一位牙医的诊疗所,一位摄影师的“摄影室”,斯巴达协会分会会所,最后才是佩里夫妇的寓所。

卡萝尔是他们这个月里的头一位访客,老两口感到特别高兴,亲切地招待她。佩里太太悄悄地对她咬耳朵说,“我的天哪,我们在这么一个旮旮旯旯里招待你,实在太寒碜啦。除了外面走廊里那个破铁皮洗涤槽以外,一滴儿水也没有呀。不过,正如我对钱普所说的,要饭的叫花子可不要再挑挑剔剔了。从前自己那幢砖房子也实在太大了,叫我一个人打扫起来真够费劲的,地段又很偏僻,如今在这里跟大伙儿住在一起,倒也挺热闹吗。是的,说实话,我们也很高兴住在这里。但是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还会有一幢属于自己的房子。我们正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在攒钱——哦,我的老天哪,要是自个儿有房子该有多好!不过,我们现在这几间房子也挺不错,你说对不对?”

正如天底下其他老人眷恋旧家什一样,他们俩尽可能把自己熟悉的家具都搬到这个弹丸之地来。不久前,对莱曼·卡斯太太住邸那个豪华的大客厅,卡萝尔曾经产生过一种优越感,但到了这里却连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她觉得在这儿很自在,毫无拘束。她满怀深情地看着所有临时凑合的代用品:精心修补过的椅子扶手,铺着薄薄的印花布的摇椅,还有用纸糊在外面的桦木皮束餐巾圆环,上面标着“爸爸”和“妈妈”的字样。

她给老人家讲了她心中深受鼓舞的一些新想法。佩里老两口发觉这位“年轻人”对他们如此看重,心窝里热乎乎的。她不难从他们的一席谈话中归纳出一些戈镇应该如何复兴——又如何成为居家好地方的方针大计来。

下面就是佩里夫妇在这个产生飞机和工团主义的时代,依然持有的一整套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