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15.3·AM·永恒[1]
回到国内已是冬天,街上寒冷彻骨。我头脑昏昏沉沉地想:东京这个地方是多么空闲啊,既然空闲,为什么既无山又无水却令人目不暇接呢?
还有,我原来的那份工作已经没有了。这令我措手不及。回来一看,老板已经歇业,好像是我去塞班岛旅游的事刺激了他,他游兴大起,去了牙买加。
我往酒吧里打电话,没有人接,第三天我终于决定亲自去看看,只见门上写着一行字:“临时休业。贝里兹。”
嘿嘿!“临时”是什么意思呀!我想。
我完全忘了老板是一个比我还心血来潮的人。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到会是现在。我这才知道我每天准时去店里上班,已经成为“抑制他游兴的镇石”。
我在酒吧门前茫然地站立了许久。冬日淡蓝色的天空,枝头上光秃秃的街树,穿着毛衣来来往往的行人。
我不由感到一阵忧伤,便离开了酒吧。
这天夜里,我给老板的朋友打电话。
“那个家伙呀,在什么人的家庭酒会上遇见了一个从西藏来的算命的,那个算命的说他前世是牙买加人,应该马上去牙买加,于是他就带着妻子去了。大概要一年左右才回来吧。还要我代他问候你,说会写信给你的。”
我尽管嘴上说“知道了”,心里却很纳闷,为什么西藏来的人要他去牙买加呢,真是蹊跷得很。也许来人看他穿着怪里怪气的服装,猜出他的嗜好,瞎蒙的。
但是,我没有想到分别就是这样猝不及防地到来,我陡然觉得伤感。我和老板相交的时间很久了,我在打工之前作为客人就常去那家酒吧,只要开门营业,贝里兹总在店里。从洗餐具时水龙头出水的大小,到玻璃杯、碟子的摆放,播放音乐营造的氛围,都像昨天的事一样渗透到我的肌肤里,然而没有想到我已经不能再回到那里去了。
“你我不是亲人。在机场分手,然后各奔东西,不是不可能的。”
在分手的前一天夜里,龙一郎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这是恋爱中的男人产生的不安情绪,只是各人感受的程度不同而已,但我却清楚地记得他脸上分明是认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我总算体会到了。这样的猝不及防,这样的惘然若失,在任何人之间都随时可能发生的。
想必龙一郎在旅途中已经领略到这样的感觉,而且深有体会。
以前我不知道这些,现在大彻大悟了。
受这件事的影响,我不得不考虑在日本找一份工作。
我不喜欢办公室的工作。
那样的工作会让我发疯的。如果是打工,就在自己喜欢的店里工作,或者搞收发。即使在服务行业中,我选择的面也很窄。
我先向朋友们打招呼,说自己失业了,然后每天去游泳池游泳。干子已经有了新的恋人,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游泳,弟弟回国后开始认真上学,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去游泳。
每次从游泳池回家,路上看见冬天的夕阳,我便怀念起塞班岛和古清夫妇,还有龙一郎。
那有着“理解者”的天空。闪烁着夕阳余晖的大海。
我希望有人能够了解我,了解我现在在这里,了解我正在得到赦免。
阿朔:
我生活得很愉快。
有一件事想求你。
母亲的咸梅干,你可以分一些给我吗?
阿龙不喜欢吃咸梅干,我在这里吃不着。每年夏天,我都是靠咸梅干度过的!!你相信吗?
但是,我一直在想,这就是所谓的“结婚”吗?不过,我还是很想吃咸梅干,想得不得了,后天见面时带来吧。
这样的事情,本来我可以打电话给你的,但我愿意在有空时能给你写写信,直到两年之前我还在演艺圈生活时,每天只睡两个小时地坚持过来,不懂得如何来消磨时间。我一个人又从不出去玩,凡事都有经纪人担着。
我不知道,经纪人并不特别喜欢我(也不特别讨厌我,因为我是一个不会胡搅蛮缠的女孩)。这是工作呀!现在我们已经不见面了,这就是证据。那人决不会作为朋友私下里与我见面,因此我感到很寂寞。我们同吃同住,一起外出,工作也是在一起,然而对方却不需要你。那人是一位女性,我们关系非常和睦。
我常常在观赏自己出演的电影或电视,是自我陶醉吧。我一边看一边想,演得真差劲,缺乏演技。阿龙没有那么说,他还夸奖我,说真由演得有分量,能够酿造出一种奇特的氛围。但是演技这么差就无可救药了,看来隐退还真是明智之举。
不过,看着在画面中活动的自己,觉得很不可思议。
就像梦里一样。
我常常这样审视着:这个人是这样笑的?是这样睡觉的?躺在意中人的臂膀里会是这样一种表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