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伊比利亚后他在出租车司机推荐的酒店订了房间。他给蕾切尔打电话,给了她酒店的电话传真号码,半小时后拿到了那张照片的复印件。确实颗粒化严重,非常模糊,而且经过传真传送,清晰度更加差。正如她说的那样,这张照片显然是另一张大照片上某一部分的放大版,此外,靠那小而模糊不清的背景根本无法判断它是什么时候或在哪里拍的。照片上是马洛里大半身的侧影:四十来岁,短发,唇形下弯,这样的人笑起来比较费劲。尽管蕾切尔对马洛里或多或少进行了描述,但沃克看到照片后的第一反应是吃惊:他在脑海里所描绘的马洛里不是这个样子,这不是他想象中的马洛里。不过,他的感觉几乎马上就根据手中的影像开始重新组合。他越是努力把思想集中在这种差异上,他被引领着去相信的——或是他所期望的——与这张照片上所显示的这二者之间的差异,越是难以分清他所猜想的与现状所揭示的这二者之间的关系。
即使手上有了照片,对于下一步怎么做他仍然没有头绪。据他所知马洛里可能在任何地方——任何城市,任何国家。他什么都干不了。去找那个玩塔罗牌的女人,看她能不能给点线索,这主意听起来几乎跟他能想到的其他办法一样好。或者在电话簿上找个通灵师,让他(或她)从死人那里打听点消息。
尽管这些想法荒诞至极,但这标志了一个转折点——转机的开始——在他对马洛里的寻找过程中。从这一刻开始,这场搜寻的性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将越来越少地依赖外在线索,而更多地依靠自己对在相似的环境下马洛里会做些什么的直觉。他是到后来才明白这点的。当时他只是想起出租车司机向他推荐酒店时说的那句,“所有的游客都住那儿”。有可能出租车公司跟这家酒店有协议,根据推荐过去的人数拿提成。每天只有一班火车从默里迪恩到伊比利亚,没有巴士可搭乘。所以如果马洛里坐火车过来,就跟他一样在同一时刻到达这里,而且有可能被推荐到同一家酒店。他走到酒店的服务台询问,但他们没有过往住客的资料,而且来来往往的客人太多,他们也无法辨认出马洛里的照片。沃克回到自己的房间,思考着如果马洛里住在这里会做些什么。也许他什么也不干,就像沃克现在一样,电视打开又关上,肚子饿了,出去吃点东西,找个酒吧喝点酒。
沃克向窗外望去。天黑了,开始下雨。他穿上夹克衫,把马洛里的照片叠好放到口袋里,出门去找酒吧。酒店外四周一片空寂。马路对面的那条街,从雨中闪烁的霓虹灯数量来看似乎还有些希望。结果发现那些霓虹灯分别是修鞋店、药房和旅行社。沃克走完整条街,转到另一条挤满人和车的街道。离他两条街处是个地铁站,有个男人在那里卖伞。感觉雨点打到他脖子了,沃克跑过去买了把伞,顺便问这附近有没有酒吧——能让他喝一杯、吃点东西的地方。卖伞的让他去“菲内利”,并给他指路,两个街区外。
沃克在吧台边坐下,要了啤酒,他在一排排烈酒背面的镜子里瞥见自己的脸。喝完第二杯,他又点了份汉堡,还没等汉堡上来,他已经准备好喝更多的酒了。电视上在播一场他没看过的球赛。可能由于对方球员犯规引起球场边一阵骚动。目前他可以搞清楚的是,这场球赛既不是决赛也不是半决赛,而是十六强争夺赛,比分——除非他彻底误解了——是540比665。
沃克转向他旁边的男人,询问有关球赛的事。他是个大胖子,少了几颗牙,穿着工作服,很乐于进行这种典型的酒吧式闲聊——只是说话,从不提问。这对沃克来说非常好,尤其当他得知这个男人每天晚上下班后都会来这里,像钟表一样准时。一周有五天晚上加完班后八点到这里。
“其他晚上呢?”
“其他晚上我会早点来这儿。”他笑得咳起来。他们握了握手,男人说他叫布兰奇。
“有想过去寻自己的根吗?”沃克问道。他的新酒伴笑点很低。沃克给布兰奇买了杯啤酒,这家伙还在为他刚才的笑话窃笑不已。布兰奇没有给他回买一杯酒的意思,于是沃克又点了两杯,并问他会不会恰巧记得两个月前曾跟自己的一个朋友交谈过,如果那时他在城里的话。实际上,正是这位朋友向他推荐这个酒吧的,他说道,接着开始描述马洛里的样子。
布兰奇停下咀嚼,喝下半杯啤酒。酒吧谈话经常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有时候很难辨别你谈话的对象是陷入了沉思还是已经喝得神志不清了。
“啊,我可能真的记得他。”
“实际上我还有张他的照片。来,给你。我随身带着这张照片好几个月了,从来没丢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