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59/78页)

“而今在部队里就再没人相信遗传病了,”志愿兵说,“因为他们只要一信,将军参谋部的人全都会进疯人院。一个不剩。”

强化过的铁门上钥匙咔嗒一响,看守进门了,他说:

“步兵帅克,工兵佛迪士卡,军法官传!”

两人站起身来。佛迪士卡对帅克说:“这些混蛋是什么货色你看出来了。他们每天审一次,却从来没有结果。天呀,他们要是判决了,而不是老拖着就好了。我们只能整天他妈的躺在这儿,而几百万匈牙利王八蛋却在逍遥自在……”

师部法庭办公室在军营另一面的营房里。在去办公室受审的路上,工兵佛迪士卡和帅克猜测着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给送到正规法庭。

“除了审问,什么也没有,”佛迪士卡越说越生气。“但愿这事终于能有个结果。他们大摞大摞地浪费着纸张,我们也在牢里腐烂,连法庭也见不到。你坦白告诉我,监狱里这汤能喝吗?还有,那用冻坏了的马铃薯烩的白菜?去他娘的,我从来就没有参加过这么愚蠢的战争。我原以为会有很大的变化呢。”

“可我呢,我倒挺快活,”帅克说。“多年前我当正规兵的时候,我们那老兵索朴拉就常常说,在部队里每个人都应该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说时还揍你的腮帮,要你别忘记。再比如已经去世的中尉克崴瑟。他来检查枪支时也总要训我们。他说每个士兵都应该表现出最大的道德残忍,因为士兵就是政府豢养的牛。给了他们东西吃,给了他们咖啡喝,给他们的烟斗里塞进了烟丝,他们就得服从,而且像牛一样干活。”

工兵佛迪士卡想了好一会儿,说:

“你到军法官面前去的时候,帅克,脖子可要梗直了,别忘了照上次审问的话说,否则会让我下不来台的。主要问题是:你是亲眼看见那些匈牙利王八蛋袭击我的。在这个案子里我们俩总是捆在一起的。”

“别担心,佛迪士卡,”帅克安慰他。“冷静点,别紧张。像这样送上师部军事法庭能算啥呀?你应该看看多年前的军事法庭,那有多厉害。跟我一起当兵的有个教师,叫做赫拉。有一回我们俩睡在床上——因为我们全寝室的人都关在军营出不去。他告诉我,布拉格博物馆有一本军事法庭的那类记录,是从玛利亚·泰丽莎女皇时代就记起的。那时每个团队都有自己的刽子手。刽子手每杀一个人就得到一个玛利亚·泰丽莎银圆。据那记录记载,刽子手有时一天能挣五个银圆。

“当然,”帅克沉思着,“那时候团队的人精强力壮,满是从农村来的新兵。”

“我在塞尔维亚时,”佛迪士卡说,“我们旅有人为了弄到烟抽,自愿去绞死游击队。绞死一个游击队员能得十枝烟,绞死一个女人或孩子得五枝。但是后来后勤部开始节约了,改为集体枪毙。有一个吉卜赛人在我们连当兵,他干的那肮脏活儿我们很久都不知道。我们只注意到一件事:一到晚上他们就把他叫到办公室去了。那时候我们驻扎在特里纳河。有一回他又去了,有个人突然产生了个念头:查查他的底细。那猪猡的背包里有三筒香烟,每筒一百枝!快天亮时那家伙回到了仓库,我们立即把他处理了。我们把他打倒在地,一个叫贝龙的人用皮带绞死了他。那王八蛋的命跟猫一样长。”

老工兵佛迪士卡吐了一口唾沫,“你简直就没有法子绞死他,他拉屎了,眼睛鼓了,可还像只脑袋没有全砍断的公鸡。于是他们把他像猫一样扯成了两半。两个人抱头,两个人拽脚,把脖子扯断了。然后我们把他那背包连同香烟挂在他肩膀上,扔进了特里纳河。那香烟谁还愿抽!到了早上他们到处找他。”

“你们就应该报告,说他‘持不同意见’了,”帅克满不在乎地说。“说他老早作了准备,每天都说要溜掉。”

“可是谁还能想到那个?”佛迪士卡回答。“我们尽了力,别的就不管了。这在那里很容易办到,因为每天都有人失踪。他们甚至没有到河里去打捞过他。一个泡胀了的游击队员跟一个被扯成几块的人顺着特里纳河肩并肩平静地冲了下来。第一次见这情况的人是免不了要发烧的。”

“你应该给他们吃点奎宁,”帅克说。

这时他们已进了师部法庭营房。巡逻兵立即领他们到了8号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张长桌子,桌子上放了一摞公文,后面坐着军法官路乐。

一本法典放在路乐面前,法典上放了一杯水,已经喝掉一半。桌上右边有一个人造象牙的十字架受难雕像,灰扑扑的耶稣失望地盯着十字架底座,底座上是烟灰和烟蒂。

叫那受难的耶稣再次感到难堪的是:路乐军法官正把另一枝香烟的烟灰抖到十字架底座上去。他正用他另外一只手去端杯子,杯子黏在了法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