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3/77页)

“长官们都领了配给,是肝酱和匈牙利腊肠,”他带着遗憾的口气说,“我多想吃几口呀!”

说时他望着长官那两个包,眼巴巴的,像一条被所有的人遗弃的狗,又像一条坐在熟食店门口闻着正在烹煮的熟食香味的狼。

“即使他们拿一顿丰盛的午餐来迎接我们,”霍东斯基说,“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战争之初我们出发去塞尔维亚时,每到一站都是大吃大喝,因为到处都有人送东西款待。我们把他们送来的鹅大腿上最好的肉切成肉丁,在一板板的巧克力上下国际跳棋。在克罗地亚的欧塞克,两个退伍军人联合会的先生把一大锅红烧兔肉抬进了我们的车厢,可那时我们不能够控制好自己,竟把兔肉全打翻到了那两人头上。我们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只一味向车外呕吐。我们车厢里的玛切卡下士吃得太多,我们只好在他肚子上放一块板子,像压德国泡菜一样在板子上跳。那是救他那小命的惟一办法,直踩得他上吐下泻。我们经过匈牙利时,每一个车站都往我们车厢里扔烤鸡。我们只剥鸡脑髓吃。匈牙利人在卡坡斯伏瓦把整块整块的烤猪扔了进来。有一个当兵的脑袋挨了一个完整的猪头,抓了皮带便去追扔肉的人,一直追了三条铁轨。可相反,到了波斯尼亚,他们却连水也不给我们送。不过,在去那里的路上,我们得到了各种牌子的烈酒,还有多得像海的葡萄酒,喝了个心满意足——虽然那是禁止的。我还记得,有几位太太小姐在某个车站请我们喝啤酒,我们却往她们的酒罐里撒尿。你要是能看见她们从我们车厢逃走那样子就好了!

“我们在整个旅途上都昏昏沉沉,我连梅花A都不认识了。可牌还没有打完,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却来了命令,要我们马上下车。这时来了一个下士,名字我不记得了。那下士对士兵大叫,让他们唱德语歌,‘塞尔维亚人必须牢记,奥地利人永远胜利,胜利!’但是有人踢了他屁股一脚,让他摔到了铁轨上。然后就有人大喊:全部枪支架成金字塔。火车随即开始倒退,回来时车上已经空空如也。但是慌乱之中会出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火车把我们两天的给养全拉走了。开花弹开始在我们身边爆炸,近得就像那边那几棵树。营长从那头跑了过来,召集全体军官商量。这时我们的玛谢克中尉来了——他们说他是个十足的捷克人,却只说德语。他满脸苍白,告诉我们再也无法前进了,因为铁轨已经炸坏。塞尔维亚人头天晚上过了河,现在已到了我们左翼,但是距离我们还很远。他说我们必须得到后援,然后就能打他们个落花流水。还说,不管出了什么事谁也不能投降。他说塞尔维亚人是要割俘虏的耳朵、鼻子,挖他们眼睛的。开花弹在我们附近爆炸了,但是他说不用担心,那是我们的炮兵在调试射程。山背后某个地方突然响起了哒哒哒哒的枪声,他说那是我们的机枪在调试距离。那以后你又听见大炮从左边打了过来,几发炮弹从头顶飞过,打燃了火车站。然后子弹开始从右边往我们头顶呼啸飞掠,而在远处你可以听见火炮齐发和步枪的叭叭声。玛谢克中尉命令拆开‘金字塔’,步枪子弹上膛。值勤军官来到他面前,说那已经办不到了,因为弹药没有跟我们一起走。他很明白我们的日程是:到最后的补给站才发给弹药,然后进入阵地。可弹药列车在我们前面开走了,现在显然已落到塞尔维亚人手里。玛谢克中尉站了好一会儿,仿佛在地下生了根,然后发出命令,‘上刺刀!’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铤而走险,想要干点什么吧。我们高度警惕地候了很久,又在枕木上躺下了,因为飞机来了。军官们大吼‘隐蔽,隐蔽,一切隐蔽!’后来又发现原来是自己的飞机,被自己的大炮错打了下来。我们又站了起来,但是已经没有了秩序,只有‘稍息’!有个骑兵从一边向我们飞跑而来,在很远的地方就叫:‘谁是营长?’营长骑马出去见他,骑兵递给他一份文件,又从右手跑掉了。营长在路上读了文件,突然仿佛发了疯,抽出指挥刀往我们的方向飞跑过来。

“‘全体撤退!全体撤退!’他对军官喊叫。‘成单行!向山谷走!’这时,热闹开始了。敌人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开起火来,仿佛等候的就是那个时刻。我们左手有一片玉米地,那地方就成了地狱。我们把帆布背包扔在枕木上,向山谷爬行。一眨眼工夫前面一个人已经被玛谢克中尉从旁挡住。我们逃进山谷时,已经有一堆又一堆的人死伤倒下。我们留下了他们,自己继续逃跑,一直跑到黄昏。可是那个地区已没有一个我们的人留下了——所有的人在我们到达前很久就已经撤空。我们看见的只有一列抢掠空了的行李车。最后,我们跑到了车站,在那里得到了新的命令,要我们再上火车,回到参谋部。但是那已无法执行,因为前一天全体军官已成了俘虏。那消息我们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那以后我们就很像是孤儿了,谁也不愿跟我们打交道。他们把我们派到73团,让我们跟他们一起撤退。我们当然高兴照办,但是我们首先还得再向前走大约一天才能找到73团。然后我们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