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词 且把江山·都换了浅斟低唱(第2/3页)
画罗裙。
能结束,称腰身。柳眉桃脸不胜春。
薄春。
薄媚足精神。可惜许,沦落在风尘。
这样的词,已经抛弃了三百年唐诗建立起来的宏大气魄与格调,变得跟齐梁时期的淫词艳曲无异了。
相比之下,后蜀主孟昶的审美品位似乎要高一些。他自己就曾经对臣下说:“王衍品行浮薄,喜欢作一些轻艳的词,我是不作这些的。”孟昶是写春联的鼻祖,他曾创作了中国有历史记载的第一副春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从此开启了中国贴春联的习俗,至今不衰。孟昶当蜀主的时候,觉得成都颜色过于单调,就下令让城上遍种芙蓉,盛开四十里。唐代以来,成都因织锦而被称为锦城,而从孟昶之后,成都又多了一个新的美称“蓉城”,这个美称一直沿用至今。
苏轼说,他七岁的时候,在眉山遇见一个姓朱的老尼姑,有九十多岁了,老尼说曾经跟随师父到孟昶宫中。一次天气很热,孟昶与宠妃花蕊夫人到摩诃池上避暑,作了一首词,老尼还能记得。苏轼说,这事过去四十多年了,老尼已经去世,没人知道这首词。苏轼也仅记得前两句,于是他就以此为开头,凑成一首《洞仙歌·冰肌玉骨》。
洞仙歌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虽然这首词大部分出自苏东坡之手,但是能让苏东坡有兴趣续写下去的词,本身应该不是泛泛之作,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孟昶的水平。《蜀梼杌》说孟昶“好学,为文皆本于理”,应该是有根据的。
《词林纪事》载有孟昶的《玉楼春·冰肌玉骨清无汗》,有人说这就是那首原词:
玉楼春
夜起避暑摩诃池上作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
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不过很明显的是,这首传说是孟昶的原词居然与苏轼续写的词惊人的相似,显然不是苏轼的记忆力太好。有后人指出,这首词其实是当时东京的士子隐括东坡词而来,这种解释应该是合乎逻辑的。
与前后蜀类似的是,五代时期的南唐也是当时难得的一个尚文好士的政权,而这种尚文好士似乎又走入了另一个极端:上下竞相填词,君臣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如南唐中主李璟与大臣冯延巳就属此类。
冯延巳(903—960),又名延嗣,字正中。他学问渊博,文采飞扬。但是作为大臣,他却是尸位素餐,无能之极。据陆游《南唐书》记载,冯延巳曾经说:“先主李昪(指南唐先主李昪——笔者注)打仗损失几千人,就愁得吃不下饭,成天唉声叹气,这是地道的田舍翁,怎么能成大事。现在主上(李璟),数万军队在外面打仗,一点不放在心上,照常享乐,这才是有气魄的皇帝。”冯延巳在朝中结党营私,专横跋扈,和其他几个善于投机钻营的大臣被别人称为“五鬼”。但是他又多才多艺,这一点连他的政敌也十分佩服。当时的一个大臣孙晟曾经当面指责冯延巳说:“我文章十辈子都赶不上你,言谈诙谐,宴饮喝酒,我一百辈子都赶不上你。”但是孙晟紧接着又说,“说到谄媚奸诈,我万世都赶不上你。”(陆游《南唐书·冯延巳传》:鸿笔藻丽,十生不及君;诙谐歌酒,百生不及君;谄媚险诈,累劫不及君。)
冯延巳的人品为人鄙夷,但是在南唐他却做到了宰相,深得皇帝欢心,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中主李璟也十分爱好填词。李璟流传下来的词作有四首,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这首《摊破浣溪沙·菡萏香销翠叶残》:
摊破浣溪沙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
这首词虽然仍未脱花间一派的痕迹,但是语句中已经显露出后代宋词气象深远蕴藉的特点。特别是“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一联,回味隽永,余音袅袅,中主自己也十分得意。
而冯延巳最为人称道的,则是他那首《谒金门·风乍起》:
谒金门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这首词的第一句特别令人击节:春水如心,心如春水,风乍起,池水泛起的波纹,其实就是女子心中那隐隐的愁思。虽然以水纹比喻心中波澜并非冯延巳首创,初唐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中就有“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的句子,但是,平心而论,张若虚的诗句远比不上冯延巳的词那么语言清丽,意境深婉。据说这句词让皇帝李璟也十分嫉妒,一次他不无醋意地对冯延巳说:“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冯延巳顺口回答:“不如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这句回答有两解,一来暗示皇帝,写淫词艳曲的不是我一个人,陛下您也未能免俗;二来巧妙地奉承皇帝,我的这句词虽然好,哪里比得上陛下的名句,那才是千古少见的才情啊!冯延巳的机敏过人和善于逢迎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