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比八百万两银子还值钱的一只烧鹅
乔致庸看着眼前一进门就伸手借钱的古平原,想叹气又咽了回去。
“古掌柜,你先坐,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古平原听他这样说,眨眨眼睛不声不响坐了下来,他知道乔致庸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扯闲篇。
乔致庸想了想,一开口竟是百年前的事儿。“从前有个人叫李自成……”
李自成又称闯王,他逼死了明朝的皇帝自己登了基。可没多久又被大清军撵出了北京。他走的时候把明朝国库里的赤金都带了出来。等到了山西境内,这么多金子带在马上,马跑不快就甩不开追兵,于是便把金子埋在土里。后来李自成败走九宫山,这笔金子也就被人遗忘了。
等到了康熙年间,有个姓乔的农户耕田时一锄头刨出一个大瓮,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马蹄金,而且这样的瓮足有几十个,都埋在一起。封条虽然字迹模糊,可还能辨得出“闯王金”的字样。他是村中亢氏地主的佃农,亢财主知道这件事,连吓带骗把这些金子都弄到了手,于是发了家。亢财主的儿子结识了两个人,这两人用这些金子帮他开了一间买卖,就是大清朝开天辟地头一家票号。花用到此,金子也不过只用了一少半而已,其余的被亢家人熔铸成了五百尊金罗汉。
可是到了乾隆末年,亢氏子孙日渐凋零,生意也是每况愈下,竟然有破家绝嗣之危。亢家那一代的家长笃信佛法,佛前忏悔之时就把当年的事说给了无边寺的方丈。方丈告诉他,闯王留下的这笔金子上沾满了血,而亢家又是巧取豪夺而来,愈加不祥,以至于亢氏人丁不旺,如此下去真要绝子绝孙。亢氏家长求解脱之法,方丈便让他寻到乔家后人,将那还剩下的金子归还给了乔家。当时乔家的人便是乔致庸的先祖乔贵发。
古平原像听神话一样目瞪口呆地听着这段故事,这时忍不住插了一句,“原来乔家的财富是这样来的。”
乔致庸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仰慕的神色,“先祖贵发公虽然当时贫无立锥之地,可是眼见这笔金子是不祥之物,于是分文没动,而是将它们送到无边寺,交给了那位方丈,让这五百金罗汉每日在佛经颂诵中消减戾气。他自己拿着一串铜钱远走包头,二十年辛苦累积,开创了‘复盛公’的生意。”
“原来是这样,乔氏先祖可真是了不起。”古平原听了也很是佩服。
乔致庸点点头,“所以我乔家能有今日之成,全靠了几代辛苦创业守成,绝非是什么天赐财富。这笔金子的来历只有每一代乔家的家长才能得知,也必须同时立誓永远不打这金子的主意。”
“那何不就把金子捐给佛寺。”古平原问道。
“想过好几次,但终究觉得这样一大笔钱,用在正道上未尝不可,总好过给木雕泥塑涂抹金身。”
“方才古掌柜说要向我借钱,好去解通省票号的燃眉之急。其实有件事早在西安我就该告诉你,如今乔家已经大祸临头,非但银库里没银子,而且债主就要上门了。”
古平原大吃一惊,看了看乔致庸却没有一点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不相信地说,“乔东家在开玩笑吧。”
“不,我把银子都投在了南方茶山上,这是我为乔家今后几十年立下的基业。为此这两年的生意仗着乔家信誉好,欠了客商主顾们不少银子,原指望这一批茶叶到,立时就能大赚一笔。可是前日派出去的伙计回报,官军和长毛在长江一线激战正酣,所有北归的道路都断绝了,茶车被扣在军营里,看样子是没指望了。”
“……”古平原听得呆住了。
“这是我乔家的事儿,古掌柜不必跟着烦恼。”乔致庸一笑,“我请你来是为了别的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乔东家但讲不妨,只要古某能做到的,一定尽心尽力。”
“我想把那批金子给你。”乔致庸轻吐出一句话。
“什么!”今夜古平原听到的奇闻轶事不少,但都比不上这句话让他吃惊。
“你没听错。我要把这笔金子给你。”乔致庸想了好久了。苏紫轩咄咄逼人,必不肯善罢甘休,乔家眼下又是这个么局面,一个应对不慎立时就要坠入万丈深渊。再加上眼下山西一省的生意都陷入危难之中,这笔金子乔家立誓不能用,与其留着生祸患,不如拿去给大家解难。
将金子托付给古平原,一是看中他急公好义,在西安能为商界舍命出头,二来像雷大娘、毛鸿翙这样的人都是连枝带叶一大家子,只怕也不敢轻易接下这笔涉及叛逆的金子。
“前明、李闯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儿了,朝廷也未必追究吧?”古平原觉得乔致庸未免太过谨慎了。
“不然!李闯在九宫山兵败失踪,有人说他死了,却不见尸首,朝廷那道缉拿的旨意从未撤过,他始终是钦命要犯,虽然时隔这么久必定是不在人世了,可是一旦找到坟墓也要挫骨扬灰,后人一样是逆犯家属,至于这笔金子当然也就是逆产了,谁沾边都逃不过一个藏匿逆产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