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珠泪(第5/11页)

“什么夫子?”元化耐下心来,却压根听不进小女孩的疑问,他心烦意乱,心里空落落什么也没有,只想着快点追上弟弟。

“夫子说带我去看日出嘛!方诸看见过大鱼,看见过大大的月盘,还看见过白色的大老虎,可还没有看见过日出。夫子说日出是这世间最美的景象,说要带我去看日出的。”

“日出?”元化觉得真是奇了怪了,竟然还有人没看见过日出,“方诸?这是你的名字?”

“嗯。夫子说的,夫子说我叫方诸啊。”小女孩挠了挠腮帮子,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忽然小眉头一皱,“啊咧!你不会不认识夫子吧?就是那个,那个头上缠着麻布,总是背着一个药篓……大概有两个你那么高……”

元化明白了,她说的是自己的爹爹,想到爹爹,他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小女孩噔噔噔跑过来,仰着头,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伸出小手抹了抹他的脸颊:“咦?你怎么哭啦?”

元化还未来得及问这个小女孩为何没见过那么常见的日出,而山麓之北此刻已然起了一阵风,不时风雨大作。元化仰头看了一会儿天,呆滞地杵在院落里。

“要下雨啦!”小女孩朝元化大声说着。元化像是没听见,仍旧颤巍巍地呆立在原地。豆大的雨滴砸落进松软的泥土里,天地间刹那张起一张雨幕,小女孩急急地跺脚,使劲拽着他往茅屋扯,无奈实在力气太小,一不小心松了手,摔在泥水里,满脸污泥地盯着他:“会淋坏的!”小女孩说着爬起来又去拽他,死活将他拽到了屋檐下。

他浑身湿透了,站在茅屋屋檐下,望着雨幕中的山路,爹爹的新坟隐没在雨水里,怎么也看不清楚。

小女孩也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不时哆嗦着甩甩身上的雨水,双手抱着因为寒冷而抖动的小臂,往他身边靠了靠。

他低头看了一眼小兽一样靠在他膝边的小女孩,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元化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怎么把他拉回屋里的草席上的,翌日醒来时,屋里空落落的,外面春光明媚,他一时有些恍惚。她跑回来时手里提着一条小指粗的小鱼,看见元化醒来,旋即高兴地嘿嘿笑了两声,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小鱼上,她急忙刷锅点灶,开始忙活了,小小的身影旋风似的在屋里跑前跑后。熬好了汤,端给他喝。他摇摇头。一连三天,她每天都如此,兴许是再也不肯看见她脸上的失落,兴许是真的饿了,他终于端起汤水喝了一口,紧接着是狼吞虎咽,待他喝完,才发现小女孩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空碗在咽口水。

“没关系啦!方诸我逮鱼儿最厉害啦!我再去逮一条!”说着就要跑出去,天色将晚,他喊住了她。

他的目光第一次被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所吸引,方诸,方诸,他猛地想起什么!摇摇晃晃地跑向屋后,蚌壳还在,只是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

“你在看什么呀?”小女孩的目光落在了蚌壳上,好奇的眼眸顿时明亮起来,“呀!这是什么?”

他皱眉,从怀里摸出来那本爹爹写下的医书,爹爹用石墨写在晒干了浸过油的叶子上,缝在一起的医书。

他猛地翻开到某一页,他记得,爹爹活着的时候,带他寻访四海名山大川,山涧河流,每每会翻看这一页。

那一页的上头,赫然写着“方诸”二字。

他不敢置信地看完了那几十个字,心乱如麻,又看一遍,生怕是自己出现幻觉,恍惚间抬头望着东方的鱼肚白。小女孩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在看什么?给我看一眼呗。”

元化怔怔地看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眼睛,伸手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脑袋,但最终他又缩回了手,爹爹僵硬的手仿佛在瞬间抓稳了他怦怦乱跳的心房。

于是他张了张嘴,背过身去,边走边强迫自己沉声说道:“我是夫子的孩子,夫子出远门了,夫子说让我带你去看日出,不过,不是现在。”

“啊!真好!那夫子什么时候回来?”小女孩期待地问。

“不知道呢,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几年,夫子没有回来之前,我就暂时是你的夫子了。”

小女孩愣怔了一下,随即嘀咕着:“好嘛,只要你带人家去看日出。”

元化俯身拾起蚌壳,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里,背起行囊,拉着她走在漆黑的山路上。山风晃荡的小路上,两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山林深处。偶尔,还能传出来一两声被风吹散的零碎话语。

“以后就叫你阿禾吧。”

“阿禾?好耶!但是夫子回来是不是就不认得阿禾了?”

“不会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阿禾的夫子了,阿禾明白吗?”

“唔……那夫子要好好吃饭,阿禾煮鱼的本领最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