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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晌,杉浦呢喃地说:“……或许是吧,可是,那样还是太自命不凡了。我连幼童都比不上,是个愚笨的人。是的。”

“可以说说理由吗?”中禅寺说。

“有一天——我忘了确切的日子了,但是从那天起,我没办法去学校了。我没办法解释得很好。我认为小孩子很天真,很可爱,但是我到现在都还是觉得学校很可怕。”

“你害怕职场、害怕学校……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小孩子很可怕。”

“你觉得他们可爱,却也觉得可怕吗?”

“我怕的不是学校,是小孩。我一定是对自己失去了自信。像我这么愚昧低劣的人,真的能够教养儿童、有资格指导或教育儿童吗?首先要有自信,才能够指挥别人做这做那不是吗?但我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我的言行举止不足以成为孩子们的模范。”

“把自己想成一个低劣的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那只不过是一种借口罢了。没办法,我就是很差劲,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这只是借口……”

——他是恶魔,口若悬河。

就像侦探说的。

“……而且你说的恐怖,实在是一种很模糊的形容。负面的感情全都可以归结为恐怖这个词汇。请你说得更具体一点。”

“就算……你这么说……”

“例如说,他们加害于你?”

“是……的,我感到危险。小孩子掐住我的脖子,虽然只是在玩,可是我好难过。可是这时常发生、稀松平常的事,我无法忍耐。所以,我果然是个差劲的人。”

“又是差劲吗?可是,事情真的就像你说的吗?如果没有恶意或杀人意图,就算对方是儿童,只要叫他们住手,他们就会住手了。”

“……可是他们不住手。我说住手、不要这样,可是他们不听。”

“不听……原来如此,这就是恐怖的真面目呢。”

“咦?”

杉浦好像在思考。

然后他似乎想到了。“啊……或许……就是这样。我发现他们听不懂我的话,一瞬间,我的心情也完全无法传达出去,我搞不懂这些孩子,顿时感到无比恐惧。我觉得孩子们看起来都像听不懂人话的异形,我打倒好几个学生,逃走了。”

“是啊,你确信不可能透过语言传达意志,陷入不安了吧。然后……你逃走了吧?”

“是的……就像字面上形容的,我遁逃了。我逃离了孩子、学校、妻子、社会、自己、世界上的一切。内子为了让我回归职场,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但是问题根本不在那里。我不是失去当老师的资格,而是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内子愈是滔滔不绝地晓之大义,我就愈是丧失自信……”

美江的表情僵硬了,这是在说她。

杉浦不知不觉间变得饶舌。

这就是这个人——祈祷师中禅寺所使用的技法吧。而且……虽然话题已经远远地脱离杀人事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埋怨。

——这就是他的目的。

既然他是祈祷师,那么除魔就是他的工作。

刚才他也说过,他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祈祷师说:“你因为沟通不全,逃离了孩子们。恐怖这种感情,是为了逃避或想逃避接触对方所产生的不快感而萌生的。但是,让你感到不快的对象扩及到了成人。请告诉我其中的理由。”

“我也不知道,这只是因为我是个不适应社会的人吧?我终究只是……”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自卑是一种逃避,而不是说明。那么我换个问法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大人的?”

“咦?”

“区别儿童与成人的境界在哪里?”

“这……”

“你是不是变得无法明确地界定出该逃避的对象?你先是失去了基准……”

杉浦沉默了一阵子。

然后他小声地说“对”。

“就……就像你说的,我迷失了儿童与成人的境界。不,不只是这样,我迷失了一切的基准……”

杉浦仿佛决堤似的滔滔不绝起来。“的确,我很苦恼。我只不过是多活了几年,只不过是这样,就能够自信满满地斥责孩子们吗?成人就是无条件地比儿童伟大吗?如果没有这样的特权,我就无法那么做。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