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女(第15/22页)
此疾名曰头脑唇,棠庵说道。
“头脑唇——也就是说,脑门上长了第二张嘴?”
“正是此意。”
“这、这究竟……”
真有人生得出第二张嘴?世间真有这等怪病?
“此疾乃人面疮的一种。人面疮属业病,据传乃行止不正招徕之恶报,自古医书便有记载。此病不仅限于近世之吾国,自古便见诸于唐土。”
“是病,而不是伤?”
“此疾多以伤为发病之契机。由于患病者多为性带贪婪、邪险、暴虐、荒淫者,故世间视其为业病。”
“也就是说,罹患此病者,多为心术不正的恶人?”
“多见于心术不正却不属凶恶之徒,即恶性内蕴而不外显者。举例而言,如无故对世间一切厌烦不已、不知不觉步入邪险者,虽不表露但贪念甚深、仅欲放荡度日者——总之,此类心性人皆有之,但某些人较常人更为强烈。大人说是不是?”
的确不乏此类人。就连在奉行所内被视为食古不化的志方,亦不时起类似邪念。
诸如此类,即为病因,棠庵一脸严肃地说道:“此类性情,平日深藏心中。此类念头毫不值得褒奖,故愈是刚正者藏得愈深。俗话说物极必反,愈是压抑,便愈易反弹。沸水生蒸汽,若过于强烈,甚至可能将铁瓶重盖喷得老远。事前压抑得愈强,喷出时便可能喷得愈远。”
“棠庵,这道理本官也明白。敢问,这与那头脑唇有何关系?”
恶念可能自伤口喷出,棠庵回答。
“什么样的恶念?”
“此疾生于膝或肩者,称为人面疮,亦作人面疽。万治年间,曾有某膝生一口者至江户就医之记载。据载此人原为一庄稼汉,某日因争执殴打其父,过程中跌伤膝盖,后伤口处生一恶疮,据传此疮不时讨食果腹,若未能进食便痛苦难当。”
“膝、膝盖上的伤口,也能说话?”
“没错。说的便是深藏心中之欲念。问及因何与父相争,此庄稼汉端出诸多理由狡辩开脱,但其心性深藏贪念,此贪念将膝伤幻化为口,不仅能言语,还能……”
“还能进食?”伤口竟能言语、进食?如此荒诞无稽,如何相信?“此人面疮之说,着实令人难以置信。但先生所言即便属实,如此怪病,必属罕见。何况今回之伤乃于额上,与此说不尽相同。”
“正是因此,现于颈部以上者并不以人面疮称之,而称之为头脑唇。”棠庵回答道。
“额、额头上也生得出另一张嘴?”
“当然生得出。又因其生于头上,故较生于四肢上者更善于言语。”
“更、更善于言语?”
闻言,志方惊讶地两眼圆睁,并朝万三瞄了一眼。只见万三默默不语,一脸仿佛饮下苦茶的神情。
“本官从未听闻额、额上也能生此怪疮。难道真有此类案例?”
老学者先是苦思半晌,接着突然双手一拍。
“果、果真有?”
“没错。下总国曾有类似记载。某位居于千叶乡的乡士,一朝迎娶一后妻。”
“后妻,此人可是再婚?”
“是的,其原妻已经亡故,遗一幼子。此后妻持家甚是勤勉,故乡士将此婚事视为天赐良缘。孰料此后妻产子时,原妻遗留之子竟突然亡故。孩子死后七七四十九日——此事看似或有因果关联——该乡士于屋外劈柴。还请大人想象,劈柴什么样的动作。”
“劈柴?”闻言,志方便老老实实地想象了起来。他这人就是如此古板。
“乡士举斧欲劈时,其妻碰巧打后方走过。”老人摆出劈斧的姿势,继续说道,“也不知是何故,乡士对其妻在后竟浑然不察,举起斧头时,便这么砍上了其妻的后脑勺,将脑袋给砍破了,顿时血流如注。常人若遭此伤,往往一击便可致命,但也不知是怎的,其妻竟然保住了性命。不过——”
“不过伤口却迟迟无法痊愈?”
正如大人所言,老人低下头说道:“伤口迟迟无法痊愈,到头来,外翻的皮化为唇,露出的骨化为齿,胀出的肉则化为舌。”
志方试着想象这会是什么模样,不禁打了个寒战。想必十分骇人,教人唯恐避之不及。“果、果真生成了一张嘴?”
“是的,看来犹如脑袋前后各生了一张嘴,故人以二口称呼此疾。这张嘴,每逢某一刻便激痛难耐,止痛的唯一方法,便是喂之以食。只要送食入口,便能和缓疼痛。”
“这张嘴可是生在后脑勺上,岂能进食?”
“老夫推测,此应非实际进食。毕竟不论喂食多少,均无法填饱患者之腹。看来不论是人面疮还是头脑唇,进入伤口之食物应没有进入胃,而是于伤口内部溶解吸收。此一反应似有一时缓和疼痛之效,可谓以食代药,但纯属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