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13/14页)
他知道已经为时太晚,但是警员还是松开绳子,把尸体放平在地板上。福尔摩斯的头贴在冷冰冰的金属门上,紧锁着眉头,看着牢房里的这一出闹剧。
“他肯定是早就藏在身上了,”警员说,想为这个弥天大错找些借口,指着他手上解下的尼龙线说,“上帝啊,这是怎么个死法。”
雷布思在思考:他耍了我,他耍了我。我不会有勇气来这么一手的,不会慢慢地勒死自己……我永远都不会这么干的,内心深处有些东西一定会阻止我的……
“昨天他被带进来后,都是谁在这儿?”
警员盯着雷布思看,一脸的不解。
“还是老程序,我想。昨天晚上你把他带来后,他回答了几个问题,都是例行公事。”
“是的,然后呢?”
“然后,你们走了以后,他吃了点饭。就是这样了。”
“混蛋!”雷布思吼道。他出了牢房,沿着走廊继续走。福尔摩斯脸色惨白,跟在雷布思身后,两人之间有几步的距离。
“他们要把一切都掩埋了,布莱恩,”雷布思说,他的声音打着颤,透着恼火,“他们要把一切埋了了事,我就知道是这样。这样就没有了关节点,什么都没有了。一个瘾君子自己吸毒过量死了,一个房地产商自杀了,现在一个律师在牢房里自行了断了。其中没有任何关联,根本就没有罪行。”
“但是安德鲁斯呢?”
“你以为我们这是去哪儿?”
他们赶到医院,正好目睹了医务人员“成功”救治了一位急症病人。雷布思匆匆向前,挤进病房。芬莱·安德鲁斯躺在病床上,胸部露在外边,正在输氧,心肺复苏的器具也准备好了。一位医生拿着电板站在他们面前,将电板慢慢放在安德鲁斯的胸上。过了一会儿,病床上的身体震颤一下。机器上还是没有显示读数。加大氧气供给、加大电量……雷布思转过身子。他也看过剧本,他知道电影都是怎么结尾的。
“怎么样?”福尔摩斯问。
“心脏病。”雷布思的声音十分平淡。他开始往外走,“我们就姑且说是心脏病吧,因为记录就会这么写。”
“那然后呢?”福尔摩斯紧跟着雷布思。福尔摩斯同样也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雷布思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可能那些照片都会消失,反正那些重要的照片会消失。谁还会做证?做什么证?”
“他们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但是有一个例外,布莱恩。我知道他们是谁。”
福尔摩斯停下了。“但是有什么用吗?”他对着上司远去的身影问道。可是雷布思只是径直地向前走。
只是发生了一起丑闻,一起很小的丑闻,很快就会被淡忘。高档的乔治街区嵌着百叶窗的房间很快就会灯火通明,蓬勃地恢复生机。芬莱·安德鲁斯和马尔科姆·兰因的死讯上了报纸,记者们是不会放过任何丑闻和要人的。不错,芬莱·安德鲁斯经营了一家俱乐部,可能生意是不太合法;不错,当局要接近这个小帝国的时候,马尔科姆·兰因自杀了。但是,没有任何的细节,关于这些“活动”是什么细节,一点都没有。
当地地产商詹姆斯·卡鲁的自杀绝对不会跟兰因先生的自杀扯上关系,尽管两个人是朋友。至于兰因先生和芬莱·安德鲁斯以及他的俱乐部的关联,或许人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仅仅是个不幸的巧合吧:兰因先生正好是卡鲁先生的律师。但是,律师还有很多,难道不是吗?
就这样结束了,故事要收场了,流言也会慢慢平息。雷布思很高兴地得知尼尔·斯特普尔顿给特蕾西找了一份工作。特雷西说她在爱丁堡大学图书馆附近的一家小餐厅打工。一天晚上,雷布思在卢瑟福酒吧待了一会儿,想在回家之前去买点印度菜带回去吃。他走到餐厅,看到特蕾西、福尔摩斯和尼尔·斯特普尔顿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讲着笑话。雷布思转身离开了,没有点菜。
他回到公寓,第无数次坐在厨房的桌子前,起草自己的辞职报告。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词不达意,语言无法充分表达他此刻的情绪。他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刚才在餐厅里的时候,他又想起了海德俱乐部对人们造成的伤害,想到正义基本没有得到伸张。这时传来敲门声。他应声开门的时候,满怀希望。吉尔·坦普勒站在门口,盈盈微笑着。
夜深了,他悄悄溜进起居室,扭亮了桌灯。灯泛着光,并不是光明正大的光,就像是探员的手电射出的光。光打在音响旁边的小文件柜上。文件柜的钥匙藏在地毯的一角下面,很安全的地方,就像老奶奶藏东西的床垫一样安全。他打开柜子,抽出一个不厚的文件袋,带到他的椅子旁边,这张椅子好多个月来一直被他当作床来使用。他坐下来,脸上是宁谧的表情。他又想起了在詹姆斯·卡鲁公寓的情形。那天他就有冲动要拿走卡鲁的私人日记,据为己有,但是他抵挡住了诱惑。但在海德俱乐部那晚,他没有抵住诱惑。就在那儿,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是他一个人在安德鲁斯的办公室里,他偷出了托尼·麦考尔的照片。托尼·麦考尔,是他的朋友,他的同事。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已经没有了任何交集。可能他们两个人都有负罪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