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晚祷之后(第11/14页)

果然,那是个女人。依我看来,是个姑娘。由于在那一刻之前(感谢上帝,自从那以后也同样如此),我跟女性很少有过亲昵接触,我真说不出她年龄的大小。我只知道她很年轻,几乎是个少女,也许已度过十六个或十八个春秋,乃至二十个春秋,而那青春少女的体态展现出来的真实的人性,令我心动。那并不是幻觉,在我看来,她无论如何是相当漂亮的。也许因为她像一只冬天里的小鸟在颤抖,她在那里哭泣,她怕我。

一想到帮助别人是每一个善良的天主教徒的责任,我就走近了她。我极其温柔地挨近她,并用标准的拉丁语对她说不用害怕,我是一位朋友,不管怎么说不是一个敌人、一个可能令她心存恐惧的人。

也许因为见我眼里流露出温柔的目光,姑娘平静下来,走近了我。我发现她不懂拉丁语,就本能地跟她说通俗德语,这使她恐惧万分。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德语生硬的发音,对于那个地区的人来说很陌生,还是这声音让她想起跟我家乡来的士兵们有过的某些经历。于是我微笑了,我想手势和脸部表情比语言本身更便于沟通。她的确平静下来了,她也对我微笑,并对我说了几句话。

我听不太懂她说的方言,它无论如何与我在比萨学的俗语一点儿也不一样,但是从她那温柔的口吻听来,我觉得她是在说诸如“你年轻、英俊……”之类的话。听到这么赞美自己美貌,对于一个在修道院里度过整个童年时代的见习僧来说,的确是很稀有的事情,因为我一贯得到的训诫就是,躯体的美是瞬间即逝的,应该把它视作卑微的东西。然而敌人设下的圈套是无穷无尽的,而且我承认,对我长相的那种恭维,不管多么虚假,在我听起来却是那么温馨,激起了我难以抑制的柔情。再说,那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的手伸过来,用手指肚儿轻轻抚摸我还未长胡须的脸颊。这使我产生了一种神魂颠倒的感觉,但在那一刻,我心里没有丝毫的罪恶感。当魔鬼想跟我们较量的时候,完全能够在我们心灵中抹去任何美德的痕迹。

我感觉到什么了呢?我见到什么了呢?我只记得起初片刻产生的那种激情,是难以用任何言语来表达的,因为我的语言和我的思维都没有描述那种感情的素养。直到后来我想起了那些表达心灵的言语,那也是在别的时候和别的场合听来的,说的都是与此事不同的愉悦心情,但它们跟我那一刻的欢乐简直是神奇地和谐一致,好像它们就是为表达这种欢乐而创造的。那些簇拥在我记忆深处的言语浮上我无言的嘴边,我忘记它们是否写在圣人的经书和著作中,表达更加光彩夺目的现实世界。不过,圣人们所说的欢快和我那骚动的心灵在那一刻所体验到的欢快真有所区别吗?在那个时刻,我心中已完全丧失了警觉。在我看来,这正标志着处在地狱深渊里所感受到的痴狂。

姑娘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像是黝黑的童贞圣母,她像《雅歌》中所描述的那么漂亮。她穿着一件破旧的粗布小衫,酥胸性感地袒露着,脖颈上挂着一串用五颜六色的小石头制成的项链,我想那是很不值钱的东西。但是她的头高昂在那如同象牙台的白皙的脖颈上,她那明亮的眼睛如希实本的水池,她的鼻子仿佛利巴嫩塔,她头上的发是紫黑色。是的,她的头发如同山羊群,她的牙齿如一群绵羊,洗净上来,个个都有双生,没有一个丧掉子的。“我的佳偶,你甚美丽!你甚美丽!”我情不自禁地低声说道,“你的头发如同山羊群,卧在基列山旁;你的唇好像一条朱红线;你的两太阳如同一块石榴;你的颈项好像大卫的高台,其上悬挂一千盾牌。”我惊奇不已,心醉神迷,不禁自问,这位向外观看如晨光发现,美丽如月亮,皎洁如日头,威武如展开旌旗军队的[7],究竟是谁呢?

那姑娘更加靠近了我,把一直紧紧捂在她胸口的那个深色包裹扔到一个角落里,又举起她的手轻抚我的脸颊,同时重复着我刚才听到的话。而正当我不知是该躲避她,还是更靠近她的时候,我的头嗡嗡作响,像约书亚的军号声要把耶利哥的城墙吹塌了那样震荡。在我又渴望碰她又害怕碰她的时候,她开心地露出了微笑,像发情的母山羊发出了一声快乐的呻吟,解开了系在胸口的衣带,衣衫像一件长袍那样从身上滑落下来。她站在我面前,就像夏娃在伊甸园里出现在亚当面前那样。“微微隆起的丰满而又美丽的乳房,”我低声地重复着从乌贝尔蒂诺那里听到的话,因为她的两只乳房好像百合花中吃草的一对小鹿,就是母鹿双生的,她的肚脐如圆杯,不缺调和的酒;她的腰如一堆麦子,周围有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