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散步者(第7/12页)

这些暂且不提,最终,三郎在未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顺利偷到了毒药。所以远藤从厕所回来后不久,他就不着痕迹地结束谈话,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随后,他严严实实地拉上窗帘,锁好房门,在桌子前坐下,万分激动地从怀中掏出那个可爱的茶色瓶子,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MORPHINE(0.×g)

一个小标签上写着上述文字,大概是远藤写上去的。三郎过去曾看过毒物学方面的书,对吗啡也略知一二,不过实物却是第一次见到。他把瓶子拿到灯下,对着灯光看了看,只见其中装着少量白色粉末,分量约有半茶匙,很是漂亮。他不禁怀疑,这东西真的能置人于死地吗?

三郎没有可以用来称重的精密天平,所以在分量问题上只好相信远藤的话。远藤当时的神情语气虽然都带着醉意,却不像是胡说八道。而且标签上所写的数字也恰好是他所知致死量的两倍,应该不会有错。

接着,三郎把瓶子放到桌上,旁边摆上事先准备好的砂糖和酒精瓶子,开始像药剂师一样小心翼翼地认真调配起来。房客们似乎都已经睡了,四周一片寂静,鸦雀无声。三郎用火柴棒蘸上酒精,极为谨慎地一滴一滴滴到吗啡瓶中。这一刻,三郎觉得自己的呼吸就像是恶魔的喘息一般,分外清晰地回响在整个房间里。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变态嗜好。三郎眼前还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黑黢黢的山洞中,一个经常出现在古老故事中的恐怖妖婆,正满脸狞笑地盯着面前一大锅咕嘟咕嘟冒泡的毒药。

然而,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三郎心底突然涌起一股从来不曾预料到的、近似于恐怖的感觉。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膨胀开来。

MURDER CANNOT BE HID LONG;A MAN’S SON MAY,BUT AT THE LENGTH TRUTH WILL OUT.

忘记见谁引用过的这句莎士比亚名言,此刻正闪着刺目的光芒,如烙印一般刻入他的脑髓。三郎虽然深信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不过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却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仅仅为了体会杀人的乐趣,就要杀死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这是一个正常人的所作所为吗?你被恶魔附身了吗?你疯了吗?难道你就不觉得自己的内心很可怕吗?

调兑好的毒药就摆在眼前,三郎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全然不觉夜色已深。干脆放弃这个计划吧!他中途几次都差点儿下定决心。不过终于没能抵抗住杀人的诱惑。

就在他想东想西之际,突然,那个致命的问题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扑哈哈哈……”

三郎突然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但顾及夜深人静,又不得不极力压抑住笑声。

“真是愚蠢!你简直就是个滑稽小丑!竟然一本正经地构想杀人计划,你那迟钝的大脑连偶然和必然都分不清了吗?远藤大张着的嘴上次恰好出现在节孔正下方,但谁能保证下次还在那里呢?如此巧合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吧?”

真是个可笑至极的错误。三郎的计划完全建立在这一偶然之上,钻进了牛角尖里。不过话说回来,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为何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呢?真是不可思议。或许这正说明,三郎那自以为聪明的大脑里,实际上存在着致命的缺陷。此事暂且不提,意识到这一问题之后,三郎一方面觉得十分失望,另一方面又不可思议地觉得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我就不必去犯那可怕的杀人罪了,哎呀哎呀,真是太好了!”

话虽如此,不过从第二天起,三郎每次进行“阁楼里的散步”时依然不死心地打开那个节孔,不厌其烦地窥探远藤的动向。原因之一自然是担心远藤会发现毒药被盗,而另一方面,不可否认,他还是在等待时机,等待远藤的嘴像前几天那样正好出现在节孔下方。实际上,不论他何时去“散步”,那瓶毒药始终未曾离开过衬衫口袋。

6

三郎开始“阁楼里的散步”已有十天之久,这十天里,他每天不止一次地在阁楼里爬来爬去,而且必须保证不被任何人发现,其用心程度非同一般。用谨小慎微这样的普通词汇根本不足以形容。一天晚上,三郎再一次徘徊到了远藤房间的阁楼上。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抽签,或吉或凶,今天会不会恰好就抽到吉呢?他甚至一边祈祷一定要抽到吉签,一边打开那个节孔向下望去。

下一瞬间,啊!他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远藤那张打着呼噜的大嘴,恰好就在节孔正下方,与之前见过的那副模样分毫不差。三郎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次看下去,还抽出短裤裤带比量了一番。绝对没错!裤带与节孔还有远藤的嘴,完全处在一条直线上。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差点儿冲口而出的惊呼。一种期盼已久之事终于到来的喜悦,与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怖混杂在一起,生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之感,令黑暗中的三郎苍白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