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散步者(第8/12页)
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毒药瓶子,极力控制着不由自主颤抖的手,拔掉瓶塞,借助裤带瞄准方向——啊,当时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一滴,又一滴,总共滴下了十多滴毒药。好不容易滴完之后,他迅速闭紧了双眼。
“他察觉到了吗?肯定察觉了,肯定察觉了!他马上就要,啊,马上就要大喊出声了吧!”
如果双手空着的话,他甚至想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过他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阁楼下的远藤哼都没哼一声。三郎的的确确看到毒药落进了远藤嘴里,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为何会如此安静呢?三郎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从节孔偷偷瞄了一眼。这一下恰好看见远藤咂咂嘴,用双手在嘴边抹了几下,随后就又呼噜呼噜地睡了过去。俗话说,百思不如一试。睡得迷迷糊糊的远藤,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吞下了致命毒药。
三郎一动不动地盯紧受害者那张令人同情的脸,仿佛要将其拆吃入腹。他感觉时间过得格外缓慢,实际还不到二十分钟,他却觉得像两三个小时那样漫长。这时,远藤“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随即半欠起身,似乎很是疑惑地把房间环视了一圈。大概是觉得头晕,远藤一会儿晃晃脑袋,一会儿揉揉眼睛,一会儿又嘟哝几句梦呓般意味不明的话,行为动作简直像个疯子。不过他最终还是躺回了枕头上,接着便开始在被褥里翻来覆去。
片刻之后,他翻身的力气逐渐变弱,似乎终于不再动了,不过取而代之的却是雷鸣般的鼾声。只见他面色赤红,像喝醉了酒似的,鼻尖额头上也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沉睡中的远藤体内,或许正在进行一场极其可怖的殊死搏斗。一想到这里,三郎不禁毛骨悚然。
不出片刻,刚才还赤红如血的面色渐渐褪去,变得纸一般苍白,转眼间又成了青色。不知何时,鼾声也停了,就连呼吸的次数都越来越少……胸腔突然停止起伏,似乎终于咽了气。过了片刻,嘴唇冷不丁颤了几下,竟又恢复了艰难的呼吸。如此反复两三次后,远藤终于断了气……一动也不动了。脑袋从枕头上软绵绵地垂下来,脸上还挂着一抹仿佛置身于其他世界的微笑。他大概终于“成佛”了吧。
三郎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始终屏息凝视,至此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成了一个杀人犯。不过这死法也太舒服了吧。他手下的牺牲品叫都没叫一声,甚至没露出一丝痛苦表情,打着呼噜就断了气。
“什么呀,杀人竟然这么没劲儿啊!”
三郎有些失望。实际尝试之后,他发现自己想象中魅力无穷的杀人,竟也同其他日常琐事别无二致。既然如此,那我就再杀几个人吧,三郎有些泄气地想道。然而,一种不知名的恐惧却渐渐袭上心头。三郎突然觉得,从节孔盯着一具尸体的自己十分可怕。总觉得后脖颈有些发凉,侧耳细听,似乎还有人一直在某处幽幽地呼唤自己的名字。他不由得把眼睛从节孔移开,环视漆黑的四周。大概是盯着明亮的房间看了太久,他眼前尽是大大小小的黄色光晕,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随后又消失不见。一直盯着看的话,远藤那张大得离谱的嘴,仿佛马上就要从那光晕后冒出来似的。
不过三郎目前只顺利完成了他计划的前半部分。接着他把药瓶——其中还余下十多滴毒药——从节孔扔下去,堵上节孔,打开手电筒确认是否有在阁楼上留下线索,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他便顺着椽木迅速返回了自己房间。
“终于结束了。”
三郎觉得大脑有些无法思考,四肢僵硬,他开始在壁橱里穿衣服,强迫自己生出一种紧张感,仔细回想是否忘记了什么重要环节。不过,此时他突然想到的却是那条用来瞄准的裤带,把它放哪里来着?莫非落在阁楼里了?想到这里,他慌慌张张摸索自己的腰边,真的没有。他越发焦急,翻遍全身,结果,不就在衬衫口袋里呢吗!怎么把这个地方给忘了!哎呀哎呀,太好了。他松了一口气,打算把裤带和手电筒从口袋里掏出来,就在这时,他猛地吃了一惊,因为口袋里还装着另外一样东西……那个毒药瓶子的小木塞!
刚才滴毒药时,他担心过后找不到木塞会很麻烦,便特意装进口袋里放好。可事后却忘得一干二净,只把瓶子扔了下去。瓶塞虽小,但若是放在自己手里,很有可能成为罪行败露的隐患。他不得不克服胆怯,再次返回作案现场,把那个木塞从节孔扔下去。
这一夜,三郎躺到床上时——为了以防万一,那段时间他已经不在壁橱里睡觉了——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不过他却兴奋过度,难以入睡。自己竟会忘记把那个木塞丢下去,那其他地方也有可能出了什么纰漏。一想到这里,他就如坐针毡。于是他强迫思绪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回忆当晚的行动,逐一排查是否有所疏漏。最终,至少在他的脑中,没有找出任何疏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