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博士和费舍教授的疗法(第3/7页)

餐厅本身尽管相当宽敞舒适,却谈不上有什么堂皇的气派。比如,地上并没有铺地毯,当然啦,在法国,人们经常不铺地毯。窗户上也没挂窗帘,窗百叶关着,还用铁条横着把它紧紧扣住,就像通常店铺里的门那样。我注意到,这房间本身是古堡的一翼,因此,窗在这平行四边形的三边,门就在另一边。窗的总数不下十面。

餐桌摆放得极为堂皇。满桌的碗碟,满桌的美食。桌上堆着的简直像是野蛮人的盛宴。放着的肉食足够让亚衲族人[1]饱餐一顿。我这一生还从没见如此浪费美食佳肴的。然而,碗碟摆放的方式却似乎少了点品位,我那双习惯了比较柔和光线的眼睛,被无数根蜡烛上燃烧着的亮光刺得难受极了,那些插在银制烛台上的蜡烛放在桌子上,放在房间各个角落里,只要有空间的地方都放着。几个殷勤的仆人忙着招待宾客,屋里远端的一张大桌子边,坐着七八个人,有拉提琴的,有吹横笛的,有吹长号的,还有打鼓的。这几个家伙在晚餐中间不时地弄出些他们觉得是音乐的噪音,让我很是难受。不过他们的举动似乎让其他所有参加晚宴的人都很开心。

总的来说,我没法不感觉到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古怪离奇——不过,这世界上的人是各种各样的,想法也各种各样,风俗习惯也各种各样。我跑的地方也不少了,对任何事情都已见怪不怪。于是我镇定自若地在主人右边坐下,由于胃口很好,便尽情享用起眼前的丰盛大餐来。

席间的交谈众人颇有兴致,谈的都是些通常的话题。和平时一样,女士们的话最多。我很快就发现,差不多所有的来宾都受过良好教育,而我的主人则更是满腹的奇闻轶事。他似乎很乐意提及自己是疗养院院长一事,而使我惊奇的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喜欢疯子这个话题。众人讲了好几个十分有趣的故事,讲的都是关于病人反复无常的怪脾气。

“我们这里曾经有个家伙,”坐在我右边的一个胖胖的小个子先生说道,“那家伙把自己妄想成一只茶壶。顺便说说,疯子经常想出这样的怪念头,这难道不是极为特殊的现象吗?在法国,没有一家疯人院里没有几个人肉茶壶的。可我们的这位先生啊,是一把不列颠合金壶,每天早晨都用鹿皮和铅粉把自己擦得锃亮。”

“还有呐,”坐在正对面的一个高个子说道,“不久以前,这里有一个家伙,硬是认为自己是一头驴——当然啦,你们会说,从比喻上看这相当准确。他可是个很惹麻烦的病人,我们费了好大事才让他不乱说乱动。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只吃蓟草,于是,我们就只给他吃蓟草,别的什么都不给,很快就治好了他的这个怪念头。可是,他立刻开始不停地往后踢腿——这样——这样——”

“德科克先生!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好不好!”坐在说话人隔壁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打断了他的话。“请把脚放老实一点!看你把我的织锦缎子都弄脏了!请问,有必要真这样踢几脚来说明你的意思吗?用不着你这么做,这里的这位朋友也能明白你的意思的。照我说,你和那个把自己想象成驴子的家伙也差不多都是头蠢驴了。我发誓,你的腿踢得还真的很自然呢。”

“对不起!小姐!” 遭到训斥的德科克先生回答道,“万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拉普拉斯小姐——德科克先生愿意荣幸地陪您喝酒。”

说着,德科克先生弯腰深深地鞠了个躬,很有礼貌地吻了她的手,便和拉普拉斯小姐一起喝了酒。

“现在,我的朋友,”这时马亚德先生对我说道,“请允许我为你夹一片梅勒沃尔特小牛肉——你会发现它特别好吃。”

就在这时候,三个壮实的侍者把一个巨大的盘子——或者说是大木盘——稳稳地放在了桌上,我觉得盘子上放着的一定是那种“可怕的、变形的、巨大的瞎眼怪物”[2]。然而仔细一看,那不过是一只整烤的小牛,它四腿曲跪着,嘴里还塞着只苹果,很像英国人整烤野兔的方式。

“谢谢,不了,”我回答道,“说实话,我不大爱吃小牛肉——是什么小牛肉来着?——我吃了胃会不舒服。我还是换个盘子,尝一点野兔肉吧。”

桌子上有好几盘配菜,上面放着的看起来像是通常的法式烤兔肉——一种美味佳肴,我建议各位尝尝。

“皮埃尔,”主人大声叫道,“给这位先生换盘,给他从边上切一片猫兔肉。”

“什么什么?”我问道。

“猫兔肉。”

“哎呀,谢谢了——我想还是不要了。我还是自己来几片火腿吧。”

我暗想,在这些乡下人的餐桌上,谁知道吃进去的是什么东西。我才不吃他们的猫兔肉——而且,也决不会碰那个猫兔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