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10/58页)
我不止一次说过,在此之前,我的心智曾到过十分接近于白痴的状态。当然啦,也有过完全清醒的时候,偶尔甚至还十分活跃。但是这样的情况是少数。别忘了,我一直在这条捕鲸船的后下舱里呼吸着浑浊不堪的空气,肯定有好几天了,而且在这段时间的大部分里没喝上什么水。近十四五个小时内我根本就没喝过水——也没睡过觉。最令人口干舌燥的腌肉制品一直是我的主要食品,而且自从我丢了羊腿之后就成了我唯一的食品,除了一些航海饼干,而且,航海饼干对我来说毫无用处,它们又干又硬,我嗓子红肿上火,根本咽不下去。我现在正发着高烧,浑身难受。这也解释了这样一个事实:磷光实验失败后,我竟然过了很久才想起其实我只检查了纸条的一面。我不想描写当我意识到自己竟如此粗心时我的恼怒情绪了(我相信我这时候真的非常气愤)。那过失本身本来倒也没什么,可我自己的愚蠢和冲动却使它变得性命攸关了——字条上一个字没看到,失望之余,我孩子气地把它撕成了碎片扔了,而且也说不出扔在了哪里。
聪明的老虎把我从最糟糕的困境里解救了出来。我摸索了很久,摸到了一小片纸。我把它举到狗的鼻子面前,让它明白要他把其余部分给我找来。让我惊奇的是(因为我从来没把它这一族十分擅长的本事教给它过),它似乎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到处寻找不多一会,便找到了另一块较大的碎片。它把纸片带来给我,在我身边磨蹭了片刻,鼻子在我手上直擦,好像在等我对它的功劳表示赞扬。我拍拍他的头,它立刻又跑开了。这一次它过了一会才跑回来——不过这次回来时它衔着更大的纸片,这块碎片证明整张纸条已经凑齐——看来,字条只给撕成三片。幸运的是,我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剩下的几块黄磷碎片——顺着还在闪烁的一两点微光就行。我经历了那么多的困难,学会了必须谨慎从事,于是我停下来想想下一步要做的事情。我想,字条上我没检查的那一面上很可能写着一些话——但是哪一面呢?把碎片拼起来也无法得出结论,尽管我相信所有的文字(如果有文字的话)肯定都完整连贯地写在同一面上。把这一点肯定下来十分重要,因为我将要进行的这次尝试如果再失败的话,剩下的黄磷就不够进行第三次尝试了。我像上次那样把纸条放在书上,坐了几分钟,脑子里反复思考着该怎么办。最后我想到,写着字的那面也许可能有些许微微的不平整,敏感的触觉能使我觉察出来。我决定这样试一试,便用手指非常仔细地抚过先朝上的一面。没有感觉到什么。于是我把纸片翻过来,在书上拼好,再次用手指在上面抚过,这时,我感觉上面有一些极其微弱但依然可以辨认出的光亮。我明白,这一定是我前次摩擦在纸面上的黄磷粉末所剩下的些微残余。那么,另一面,就是朝下的那面,就是写着文字的一面——如果字条上真写着文字的话。我把纸条再次翻过来,按先前的方法再次尝试起来。和上次一样,黄磷揉开后,纸面泛起荧光——但这一次能明显看出几行字迹,字体很大,而且显然是用红墨水写的。这一阵闪光尽管亮度足够,可持续时间很短。要不是我过度兴奋,本来是有可能把三行字迹全看仔细的——因为我看见有三行字迹。可是,我太急着想把三行字一口气全看下来,却只看清了最后的七个字,写的是——“血——躲好才能保命。”
我坚信,即使我能确定字条的全部内容——就是我朋友如此设法传递给我的警告的全部意思,即使这一警告本应向我揭示一场最无以言表的灾难,也根本抵不上我能看清的这几个字对我的折磨和使我产生的恐惧。那个“血”字,那个在一切神秘、痛苦、恐怖事件中如此常见、最最要命的字,现在传达着多少倍的含义,它那含混的意思(由于它和前面其他的字分了开来,意思看不清)冰冷沉重地往身陷幽暗囹圄的我的心头砸了下来,让我直冷到最最深的心里。
毫无疑问,奥古斯特让我一直藏着是完全有道理的,我猜想着上千种可能的理由——可就是想不出一个,能令人满意地解开这个谜底的。我刚从暗门处回来、注意力还没被老虎的奇怪举止所吸引时,曾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引起上面人们的注意,即使这么做没能成功,也要设法打通下层甲板钻出去。我觉得自己在紧急情况下还是能完成其中的一项任务的,尽管并没有绝对的信心,我还是因此而有(换了个场合就根本不会有的)勇气去面对目前的凶险处境。可是,我所能读清楚的这几个字让我彻底丧失了这样的勇气,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不祥的命运。一阵绝望袭来,我一下再次扑倒在床垫上,在昏睡中度过了大约一天一夜的时间,只间或地恢复过理智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