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8/58页)
像前一次一样,从床垫上起来后,我的知觉极为混乱。很长一段时间,我很难把思绪理出头绪来。但是,慢慢地,我恢复了思考能力,再次回想起自己所处境况的一些细节。老虎怎么来的,我实在不明白,左思右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只好开心地满足于这样的说法,即它就是来和我分担这沉闷的孤独,用抚摩让我觉得舒坦的。大多数人都喜欢狗,但是对老虎,我的感情要强烈得多,而且没有任何生灵比它更配得到我这样的感情。七年来,它一直是我形影不离的伙伴,并且好多次表现出我们在动物身上所能看到的高尚品质。它还是小狗的时候,我把它从南塔克特的一个小坏蛋手里救了出来,当时那坏家伙正用绳子拴着它的脖子,把它往水里拖。大约三年之后,长大了的小狗回报了我,把我从一个当街强盗的棍棒下救了出来。
这时我拿过手表凑到耳边,表又停了。但是对此我倒一点不奇怪了,因为从我的特别情况来看,我一定和上次一样睡了很长的时间。当然,我也说不准到底有多长。我浑身发烫,口渴得难以忍受。我没了亮光,因为提灯里的那支小蜡烛早已燃尽,而火柴一时又不在手边,只好摸索着寻找那小小的水罐。可是,摸到水罐后,我发现是空的——毫无疑问,是老虎经不住诱惑把它喝空的,它还吃完了那段羊腿,啃得精光的骨头就丢在箱口边。那块变质的羊肉给吃了我倒不可惜,但一想到水,我的心就沉下去了。我身体十分虚弱——弱得我稍微一用力就浑身颤抖,像患了疟疾一样。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帆船正剧烈地一摇一撞,我那箱顶上放着的油桶随时都有掉下来挡住我进出的唯一通道的危险。同时,我还感到晕船晕得厉害。这些考虑使我下决心,趁着还有可能,无论如何要立刻爬到暗门处争取获救。决心既定,我再次摸索着寻找火柴和蜡烛。前者我摸索了一阵后找到了,可是没能够很快找到蜡烛(我清楚地记得把它们放在哪里的),便暂时不再寻找,让老虎安静地躺下,自己立刻动身朝暗门处爬去。
在这样的行动中,我更加感觉自己体力虚弱。我得使出全身力气才能够向前爬动,而且手脚经常受不了身体的重量,瘫软下来,俯着倒在地上,总有几分钟时间觉得像是失去了感觉。不过我还是一点一点地向前挪着,每时每刻都担心自己会在杂物堆里狭窄弯曲的通道上昏过去,那我可就必死无疑了。最后,我鼓起全部力气往前一扑,额头重重撞在一个用薄铁皮捆起来的柳条箱角上。这一意外只让我懵了一小会,但我伤心地发现,由于帆船的剧烈晃动,柳条箱完全滚到了我的通道上,把路完全堵死了。箱子卡在周围的箱子和设备中,无论我怎么用力也无法把它推动哪怕一英寸。因此,无论体力如何虚弱,我必须要么完全放弃那根绳索,另觅出路,要么从挡路的柳条箱上翻过去,然后再沿着那根绳索走。前一个办法困难重重,危险很多,想想就让人胆战。照我目前这样虚弱的身心状况来看,如果我真那么做,肯定会迷路,在后船舱凄凉恶心的迷宫里悲惨地死去。因此我毫不犹豫地继续努力聚起所剩的体力和意志,尽全力从柳条箱上翻过去。
目标已定,我站起身子,却发现这么做比我刚才担心地想到的还要困难。这条狭窄的通道两边高高地堆着两垛各式各样的重物,我稍一出差错,就会使它们倒下来砸在我头上;即使这样的事情不发生,那倒下来的大量杂物也会把我的退路完全堵死,就像刚才柳条箱堵住了我前进的通道一样。柳条箱本身长而笨重,在箱顶上无法立脚。我尽力尝试了各种办法,手却怎么也够不到箱顶,无法把自己拉上去。其实就是我够到了,我的体力也完全不够让我翻过去,所以我够不着倒还是一件好事。最后,我绝望地再次想把这箱子推开,就觉得身边有一阵强烈的颤动。我急忙伸手扶住木板的边缘,发现有一块很大的木板是松动的。幸好我身边带着一把小刀,费了好大的力,终于把它完全扳了下来,钻进去一看,惊喜地发现对面并没有木板挡着——也就是说,箱子没有盖子,而我挤进身去的是箱底。现在,我可以毫无困难地顺着那根线绳摸索着前进,直到找到了那颗螺丝。我的心怦怦直跳,轻轻地推了推暗门的盖子。它并没有如我指望的那样马上就抬起来,我稍稍更用了点力再推一次,心里还在担心,不知道在卧舱里的会不会不是奥古斯特而是别的什么人。然而让我惊讶的是,暗门还是纹丝不动,这下我有点不安了,因为我知道,此前只要稍一用力、甚至不用什么力气,暗门就会被推开的。我更用力地推了推——还是推不开;我又气又急又绝望,用上全部的力气——还是紧紧关着,任凭我怎么推也毫不让步。从暗门纹丝不动的情况来看,很明显,不是这后舱被人发现、暗门被钉死,就是上面压着很重的物体,根本不可能把它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