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22/58页)

考虑到当时这样的情况,鬼魂突现所产生的激烈效果并不难以想象。通常情况下,在场的人心里总会对眼前所见之真假存着一丝怀疑,多少心存着哪怕是十分微小的希望,即自己是什么骗术的受害者,而那鬼魂并不是从幽灵国来的访问者。我们完全可以这么说:每次鬼魂出现,这样的怀疑都会在人们心底闪现,而有时——哪怕是在最极端的、人们经受最可怕的惊吓事例中——所造成的极度恐惧,并不是因为人们坚信在现实生活中的确有鬼魂存在,而是出于心中有鬼,惟恐这一次鬼魂出现也许是真的。但是在眼下的情况中,人们立刻就能发现,这些叛匪的内心中不存在一点可以产生怀疑的因素,他们根本没有怀疑,这个出现的罗杰斯实际上是那令人作呕的尸体的重现,或至少是灵魂出窍。这骗术看上去像是真的,还由于帆船本身与外界隔绝,加上遭遇强风,外人也完全无法接近它,这就把骗术限制在一个十分狭小有限的空间,使叛匪们觉得一眼就能把什么都看个清楚。再说,全体水手——至少是船上他们有丝毫理由加以怀疑的水手——都聚集在客舱里,除了做望的埃伦,而埃伦身高马大(有六英尺六高),他们十分熟悉,心里根本不会产生这鬼魂出现就是埃伦这样的念头。另外还要考虑到,海上风暴令人生畏,彼得斯挑起了那段谈话,上午尸体的惨状在水手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我的装扮十分逼真,更由于他们看见我的时候,舱里的灯正剧烈摇晃,灯光恰好把我可疑的身影映得一闪一灭,这一切,无疑使这场骗局的效果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想。大副从躺在其上的垫子上一跳而起,一句话没说,向后倒在客舱地面上,僵死过去,帆船重重地一摇,把他像段原木似地朝下风处掀去。剩下的七个中只有三个人开始时还没有完全懵了,那四个像在地板上扎了根似地死死坐在那里,一脸绝望,恐惧万分,样子十分可怜。我们遇到的唯一抵抗来自厨子。可以算上约翰·亨特和理查德·帕克,不过他们的抵抗有些犹豫,十分软弱。前两个被彼得斯当场开枪打死,我则用随身带着的水泵手柄照着帕克的脑袋一家伙结果了他。此时,奥古斯特从地板上抄起一支火枪,对着另一个叛匪(威尔逊)当胸一枪。只剩三个了:但这时候,他们开始苏醒过来,也许发现自己是上了骗术的当,愤怒地拼命反抗起来,要不是彼得斯力大无穷,还真可能最终占了我们的上风。这三个人是琼斯,格利里和埃布萨隆·希克斯。琼斯把奥古斯特摔到了地板上,对着他的右胳膊连刺几刀,要不是一位我们都未曾料想到的朋友的及时援助,他很快就能把奥古斯特给结果了(由于彼得斯和我都一时无法摆脱各自的对手)。这位朋友就是老虎。只听它一声低吼冲进客舱,就在奥古斯特千钧一发之际,朝琼斯扑了上去,立刻把他紧紧压在地板上。可是,我朋友此时受伤很重,无法来支援我们,而我则因为穿着这身伪装而无法发挥更大的作用。那条狗死咬住琼斯的脖子不肯松动——那剩下的两个根本不是彼得斯的对手,要不是客舱空间狭窄,船又在剧烈摇晃,彼得斯不费什么工夫就能把他们都打发了。这时,他正好抓到了散落在地板上的几把厚重的小凳子中的一把,眼见格利里要朝我开枪,他顺手一砸,把他的脑浆都砸了出来,紧接着帆船一晃,他又撞上了希克斯,他死劲掐住后者的脖子,力气之大,竟然立刻把他掐死了。这样,在比我这番叙述所费要少得多的时间里,我们已经成了这条帆船的主人了。

我们的对手中唯一还活着的是理查德·帕克。还记得吗,这家伙是我在行动开始时用水泵手柄打倒的。此时他还一动不动地躺在一片狼藉的卧舱门边,但当彼得斯用脚踢了踢他时,他开口说话了,求我们饶他一命。他只是头部破了一点,其他地方并未受伤,只是被一击打昏了过去。这时他站起身,我们暂时把他反绑了起来。那狗还在冲罗杰斯叫,但我们过去一看,他已经死了,血从颈部一处很深的伤口处涌出,那无疑是老虎尖利的牙齿干的。

这时大约是凌晨一点,风依然刮得很猛烈。帆船显然颠簸得十分厉害,有必要立刻采取措施让它稍微平稳一点。船差不多每次朝下风处颠簸,海水就会涌过全船,而在刚才的混战当中,由于我在下舱时没关上舱门,好几次有部分海水灌进了主舱。左舷的整片舷墙,还有船上厨房和船艉工作艇,也都被冲走了。主桅杆嘎吱直响,这表明它快断裂了。当初为了给后舱腾出更多的储藏空间,主桅杆桅脚的基座被安在两层甲板之间(无知的造船工有时会这么做,完全应该受到谴责),因此,我们正面临着主桅从基座脱落的危险。但更糟糕的是,当我们测量水泵舱的进水深度时,发现那里至少积着七英尺深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