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24/58页)

我们就在这样可怕的情况下一直躺到天亮,看清了周围这片令人恐惧的景象。帆船已成了一段朽木,听凭海浪起伏翻腾,风势要说有变化,那就是还在增强,刮起了真正的飓风,我们这些常人的眼里,看不见一丝能跳出苦海的希望。好几个小时,我们一言不发,担心着身上的绳索随时都会松开,残存的绞盘随时都会绷裂落海,或者随时会起一道巨浪,从四面八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把这笨重的家伙深深地砸到水下,没等它回出水面,我们就全给淹死了。然而,全凭着上帝的慈悲,让我们幸免于眼前的危难,中午时分我们看见了宝贵的阳光,情绪兴奋起来。没过多久,我们就觉察到风力明显减小了,这时,奥古斯特自前一夜后半夜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问离他最近的彼得斯,是否认为我们还有获救的可能。一开始这问题没得到回答,我们都以为那混血儿就在躺着的地方淹死了,可他很快就说话了,尽管声音很虚弱,大伙还是感到十分快乐。他说,绑在身上的绳索太紧了,割伤了他的腹部,使他剧烈地疼痛,他要是不能设法把绳索松一下,肯定就没命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痛得撑不了多久了。这让我们感到十分难过,因为海水依然在一遍遍地冲击着我们,根本想不出任何帮助他的办法。我们只好劝说他坚强地忍受目前的苦难,并答应一有机会就去救他。他回答说,再过一会就来不及了,没等我们去救他,他就全完了。说完,他呻吟了一阵,躺着不出声了,我们想,他肯定是死了。

随着暮色苍茫,海面平静了许多,迎风而来涌上船体的海浪,五分钟里几乎只有一次,尽管强风依旧,风力着实减弱了不少。我已经好几个小时没听见伙伴们说话了,便喊了奥古斯特的名字,他回答了,不过声音依然很虚弱,使我没能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然后我又喊了彼得斯和帕克,他们都没回答。

之后不久,我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其间在想象中飞腾着许多让人快乐的形象,成荫的绿树,谷穗起伏的田垄,队队跳舞的姑娘,成排成列的骑兵,以及诸如此类的幻影。现在我回想起来了,在所有从我内心想象中经过的物体中,运动是其关键内容。因此,我没有去幻想静止不动的东西,如房屋,大山,或其他类似的东西,而是风车,船只,飞鸟,气球,骑在马背上的人,拼命飞奔的马车,以及同样的在运动中的东西,一个接一个,不断地出现。等我从这样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我觉得太阳升起了约一个钟头。我十分艰难地回想着与我目前处境有关的各种情况,有一段时间里,依然坚信我还在帆船的下舱里,就在那藏身的箱子边,帕克的身体就是老虎。

等我终于完全恢复感觉,发现吹来的只是一阵柔和的微风,海面上相对来说十分平静,海水只漫过船的中部。我的左胳膊已经从绳索里松了出来,胳膊肘上有一道很深的划痕,右胳膊全然麻木了,手掌和手腕由于捆绑着绳子而肿得厉害,绳子是从肩膀处开始绑的,极其的紧。捆在腰部的另一根绳子也紧得让人难以承受,痛苦不堪。我四下看看伙伴们,发现彼得斯还活着,不过整个腰部深深地勒出了一道痕迹,让人一看还以为他被腰斩了呢。见我一动弹,他用手无力地指指绳索,给我做了个手势。奥古斯特一点也没有活着的迹象,身体勾在一段残存的绞盘上,几乎折成了两半。帕克见我在动,就对我说话了,问我能不能憋点力气出来给他把绳子松了,这样的话,我们还有可能让自己活下来,不然的话,大伙得一块玩完。我要他勇敢些,告诉他我会尽力去救他的。我从宽松裤口袋里摸到了那把折刀,试了几下没打开,不过最终还是打开了。于是,我左手拿刀,试着把绑在右手上的绳子割断了,然后又割开了全身的绳索。可是,正想起身过去,我发现两条腿根本无法动弹,站不起来了,右胳膊也怎么都动不了。我把这情况告诉了帕克,他让我静躺几分钟,用左手抓住绞盘,让全身的血液开始循环起来。这样一来,全身的麻木很快开始消退,先是一条腿能动了,接着另一条也能动了,没多久,右胳膊也能派一点用场了。这时,我没有站起来,只是小心翼翼地朝帕克爬过去,很快就把他绑着的绳索全割断了,过了一会,他的肢体也部分恢复了功能。我俩赶紧过去给彼得斯松绑。那绳索割破了他宽松外裤的腰部,割破两件衬衫,深陷进他的腹股沟里,我们把绳子一拿开,血就涌了出来。可是我们刚把绳子拿开,他就开口说话了,好像立刻缓过气来似的,动作比我和彼得斯还显得轻松自如,这肯定是因为把淤积的血放掉了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