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34/58页)
8月3日——毫无解救的迹象,帆船侧倾得越来越厉害,我们在甲板上根本无法站立了。忙于加固酒瓶和海龟肉,以免在翻船时把它们也丢了。从前锚链上取下两根粗壮的尖头铁钉,用斧子把它们钉进迎风那面的船体上,离水面两英尺左右的地方,这地方离龙骨不远,而我们的横梁几乎垂直于水面。我们把自己绑在这两根铁钉上,这比先前绑在锚链下要安全些。整天干渴难忍——担心一直在周围跟着的鲨鱼,没下海洗澡。根本无法入睡。
8月4日——天亮前不久,我们感觉到船体正在翻转,赶紧打起精神,以防被船的翻动掀下海去。起先,船是慢慢地翻着,我们采取了预防措施,把绳索挂在先前为此目的打进去的铁钉上,设法安全地爬到向风一边。但是我们没把翻转的动力加速计算足,船尾翻动的速度惊人,我们根本赶不上,我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被抛进了大海,巨大的船体覆盖在我们头顶上,而我们则在水下几英寻处挣扎。
掉下水去的时候,我不得不松开抓住绳索的手,发现自己已完全没在水下,而且几乎没有一点力气,我基本放弃了求生的努力,听任自己在几秒钟内死去。可是我想错了,没考虑到船体会朝向风处自然反弹。当船体半翻转回去时产生的涌浪把我举出水面,其力量比把我掀下去时更大。露出水面后,我发现自己离船体大约有二十码的距离。船的龙骨朝上,正剧烈地左右摇摆,四周的海水也汹涌起伏,形成一个个急速的旋涡。我怎么也看不见彼得斯。离我几英尺处漂着一只油桶,从船上掉进海里的各种东西四处散落。
这时我最主要的恐惧是担心出现鲨鱼,我知道它们就在近旁。为尽量阻止它们向我游过来,我边向船体游去,边使劲用双手双脚拍打着海水,溅起大团大团的泡沫。我丝毫不怀疑,正是由于这样看似简单的方式我才得以保住性命,因为在翻船之前,四周游满着这些魔鬼之鱼,我要游回去,一定会——也确实——撞上其中的几条。还好,我凭着无比的运气安全游回到船边,可刚才那一阵猛烈的动作使我疲乏不堪,要不是彼得斯及时援助,恐怕连船都爬不上去了。彼得斯是从船另一边被掀上龙骨的,他的出现使我万分高兴;他扔了根绳子过来——就是我们拴在铁钉上的那几根绳子中的一根。
我们九死一生逃过险境,注意力全集中到立刻要发生的下一个可怕情形——即绝对饥饿。尽管我们把最后一点食物小心绑好的,还是被冲下海去了。我俩意识到根本没可能再弄到什么食物了,都陷入了绝望,孩子般地放声大哭起来,谁也不想给对方以任何安慰。很难相信人会这样软弱,在那些从未经历过这样情景的人眼里,这无疑有违天性,但别忘了,我们长时间地陷在困苦和恐惧之中,神志早已混乱了,在这一阶段里,不能把我们看做是有正常理智的人。在后来差不多同样——如果不是更严重——的危难情况下,我坚忍不拔地挺了过来,而彼得斯也凭着斯多噶哲学式的坚忍挺住了,那坚忍就和现在孩子般的愚蠢一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是精神力量造就的不同。
事实上,翻船本身,即使把损失了酒和海龟肉也算进去,还不足以使我们的形势变得那么悲惨,可要命的是那张我们一直用来积雨水的床单和盛雨水的罐子都不见了。原来我们发现,船的整个底部里面从离腰板两三英尺的地方到龙骨处,以及龙骨本身,都厚厚地蒙着体形硕大的藤壶[3],那是一种十分可口的食物,营养价值极高。因此,让我们万分担忧的翻船事件从两个重要的角度看倒成了一件好事,而并未造成任何损害。一方面,它向我们敞开了充足的补给,如果正常消耗的话,一个月里怎么都吃不完;另一方面,翻船使我们所处的位置比先前更令人感觉舒坦放松,危险也小了许多。
然而,获取淡水的难题使我们根本没有想到位置改变带给我们的好处。为能利用任何可能降下的阵雨,我们脱下衬衣,像利用那张床单那样使用——当然啦,就是在最顺利的情况下,一次最多也只能指望弄到两品脱的水。白天没有云的迹象,干渴的痛苦几乎让人难以承受。晚上,彼得斯睡了大约一小时,睡得很不踏实,而我则连眼皮都没合一下。
8月5号——今天起了一阵微风,把我们吹过很大一片海藻水面,我们幸运地在其中抓到十一只小螃蟹,让我们美美地吃了几顿。海蟹的壳很软,我们把它全吃了下去,发现这比藤壶给我们的干渴造成的刺激要小得多。在海藻中我们没看见鲨鱼,便壮起胆子跳下去洗澡,在水里泡了四五个小时,两人都觉得干渴感减轻了许多。精力大大恢复,晚上比前几天好过多了,两人都小睡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