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35/58页)
8月6日——今天我们有幸遭遇了一场急雨,一直从中午下到天黑以后。我们为损失了罐子和大玻璃瓶后悔万分,因为尽管我们用以接水的东西并不怎样,灌不满两个也至少能灌满一个。可现在,我们只好让衬衫全部湿透,然后绞着它,让这给人带来愉悦的液体淌到我们嘴里,以此安抚极度的干渴。我们就这样一直忙了一整天。
8月7日——就在天亮时分,我俩同时看见东面有一条帆船,而且显然正向我们驶来!我们一阵狂喜,冲着这一辉煌的景象发出虽然虚弱但却经久的呼喊,尽管那条船现在离我们至少还有十五英里的路,我们立刻开始打起我们所知的一切信号,高举着衬衫拼命挥舞,拖着虚弱的身体尽量高高跳起,甚至还鼓起全部的力气朝那方向吼着打招呼。那船继续向我们驶近,我们觉得,只要它不改变航向,就一定能驶到足够近的地方看见我们。在我们发现它约一小时后,能清楚地看见那船甲板上站着的人了。那是条狭长稍矮、船体轻快的双桅纵帆船,它的前桅上端装有两块横帆,上帆上印有黑球图案,看来是配全了水手。这下我们有些紧张了,因为我们怎么也不相信它没看见我们,同时又担心它是想丢下我们,让我们自生自灭——这样的野蛮行径虽然似乎难以想象,却在海上时有发生,发生的情景和我们现在的十分相像,当事人被认为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可这一回,在上帝的慈悲关怀下,我们犯的是个欢喜错误:没多一会,我们就隐约听见了陌生船只甲板上传来一阵喧嚷,对方立刻升起英国国旗,转向迎风,照直朝我们驶来。半个多小时后,我们已坐进了它的船舱。它是利物浦来的简·盖依号,船长盖依,正去南太平洋猎捕海豹并做贸易。
第十四章
简·盖依是一条十分漂亮的双桅纵帆船,载重一百八十吨。船艏特别的尖,是我所见过的在温和有风天气下航行最快的帆船。但作为能在恶劣天气航行的海船,它的质量还不算太好,根据它此次载运的货物看,吃水太深。一般来说,运这样特殊的货物,最好用体形更大,吃水相对较浅的船为好,比如说三百到三百五十吨的。船应该装有三桅,其结构从各方面都与通常在南部海区航行的船不一样。它绝对应该装备精良,比方说,应该有十到十二门十二磅船炮,两三门长管十二磅炮,还应配有短枪,船两头各有一个防水的武器箱。它的锚和绳索应该比装运其他货物的船更为坚固,更重要的是,船上必须有众多能干的水手——就我上面所描述的船来说,不少于五六十名身强力壮的汉子。简·盖依号上除了船长大副之外有三十五人,个个是身强力壮的水手,但它的武器装备,在熟悉这类航运所能遭遇的困难和危险的航海者看来,就不够好了。
盖依船长是一位很有城里人风度的绅士,对南部海域航行也相当有经验,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度过。不过,他精力不够充沛,因此就缺乏那种干这一行所必不可缺的奋斗精神。对现在他正执掌的这条船,他只是半个船东,有权在南部海域什么到手方便就运送什么。像通常一样,这次船上装的有珠子、望远镜、火绒、手斧、短柄小斧、锯子、扁斧、刨子、方凿、圆凿、手钻、锉刀、幅刨、粗锉、锤子、钉子、小刀、剪刀、剃须刀、针线、陶器、印花布、小装饰品,以及其他类似的东西。
这条纵帆船7月10日从利物浦起航,25日在西经20度处越过北回归线,于29日到达佛得角群岛中的萨尔岛,装上了盐和其他航行必需品。8月3日,它离开佛得角向南进发,朝巴西海岸驶去,以便在西经28度和30度子午线之间越过赤道。这条航线通常是从欧洲到好望角或经此往东印度群岛去的船走的。这样走,他们就可以避开海上的静风天气和几内亚沿岸常见的强逆流,同时,这也是最近的航路,因为此后就有西风把船一路送到好望角。盖依船长的意图是在克尔格伦岛作首次停留——我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我们被救上船的那天,帆船的方位在圣罗克角外海西经31度,因此,我们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从北到南漂了不少于五度二十分的距离!
在简·盖依号上,我们受到了善意款待,这正是刚刚跳出苦海的我们所需的。此后两个星期的时间里,船一直向东南方向航行,微风柔和,天气晴朗,彼得斯和我都从最近的困境和可怕的灾难中完全恢复了,渐渐地,发生的事情成了我们记忆中可怕的噩梦,而不是在严肃赤裸的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我们则很开心地从这梦境里醒来了。我发现,出现部分遗忘的情形,通常都伴随着境况的突然改变——无论是从欢乐到悲伤还是从悲伤到欢乐,而遗忘程度则与境况转变的差异度成正比。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此时的我觉得无法完全理解在那条大船上度过的悲惨日子。能想起发生了什么,却记不得事件发生时的感受。我只知道,那些事件真的发生了,当时的我以为人再也无法忍受那样的痛苦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