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10/16页)

“这是什么?”伊娃问。

“呃……这是一份……一份未发表的手稿(众人惊愕),我父亲躺在痛苦的病床上,我为父亲默默痛心(众人装出懊悔的样子),这份文件证明,我父亲,我是说,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曾孙。”(众人炸开了锅)

《夏洛克·福尔摩斯补白》(节录)

提到M这个字母,人们往往是指Manuscrits apocryphes(伪造手稿)。伪作繁殖之快有如制造小面包或阿梅丽·诺冬(14)出版小说。近百年来,数十位作家(其中语言粗制滥造者称为“仿手”)确信挖掘出华生大夫某件未发表的手稿或一部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即兴简历。

该作何感想?要么,这些发现者说的是真话,而且人们又乐于大惊小怪闹神经,这就推动诸多与夏洛克·福尔摩斯接触过的人费心劳神编写一个段子立刻藏到谷仓底层或银行保险柜里;要么,我们得同或多或少有点见利忘义的仿手打交道,而且人们一定会注意到,仿手们的所谓手稿都有两个明显的特点。

第一个特点就是把福尔摩斯的未知面曝光,所谓未知面就是他稍纵即逝的一面。这样就不怕查证了,因为夏洛克·福尔摩斯非常大众化,他在我们见到的不同手稿中接触到的名人名单令人印象深刻:卡尔·马克思、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莎拉·伯恩哈特、哈利·胡迪尼、亚森·罗宾、玛塔·哈莉、本尼托·墨索里尼、歌剧魅影、德拉库拉伯爵、傅满洲博士、德雷福斯上尉、哲基尔医生和海德先生、开膛手杰克、阿尔蒂尔·兰波、人猿泰山、洛特雷阿蒙、布拉姆·斯托克、保罗·普雷布瓦、奥斯卡·王尔德,等等。(小游戏:名单中有一位入侵者。)

这些未发表的手稿还有个常用套路,就是让福尔摩斯远离伦敦有害的雾霾到外地去旅行。于是他随着故事的进展,来到瑞士(《爱因斯坦与夏洛克·福尔摩斯》)、意大利(《夏洛克·福尔摩斯与神秘的派力奥》)、奥地利(《百分之七溶液》)、科西嘉(《福尔摩斯的仇杀》)、第二帝国的阿尔萨斯(《夏洛克·福尔摩斯与神秘的国王城堡》)、印度(《夏洛克·福尔摩斯对玛塔·哈莉》)、西藏(《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曼荼罗》)、巴西(《这是常识,我亲爱的莎拉!》)以及诸多其他目的地,甚至超出地球乃至远到平行宇宙去(《肢解牲畜的本能》)。

大家可以对此思考片刻,这些仿手们通过自选的人物和背景究竟要说明什么呢?柯南·道尔描绘的大世界的讽刺性、独创性和奇幻性又意义何在呢?夏洛克·福尔摩斯把时间花在解决伦敦小布尔乔亚的家庭问题或乡下地主的日常生活问题岂不更有价值?难道原作者对其人物不胜笔力?

说到底,这可能就是一种神话:一个天分超出造物主的人物;一个集体想象力远胜原作者想象力的生灵;一个连续几代作家移花接木指望将他人形象据为己有从而最终可以够得上自己水平的形象。

一个人物造就了一个作家,而不是相反。

5月5日 星期六

当奥斯卡说出夏洛克·福尔摩斯曾孙的结论时,大家可以从他的目光中读出候客厅里赎罪牺牲品的不安恐惧。继雪崩强行封锁之后,又发现了罗德里格兹的尸体,而且大家都等待波波教授做出决定,似乎不断累积的紧张气氛还不够,你看看,他现在又在同仁面前挥舞着一天之内提交的第三份未发表的手稿。

十字架越背越沉重,压力并未就此减轻,但我们内心强大的替罪羊应有吉星高照:正当报告厅里一股怒潮扑向讲台上呆若木鸡的可怜报告人时,大家听到了一阵响动。

好像是一个沉重的物体掉了下来。就在我们的头上。楼上。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眼睛只盯住天花板看,仿佛西斯廷教堂快出现了。有一段时间全场鸦雀无声,而后响声又起,震耳欲聋,比刚才还厉害。全场无不笑逐颜开。

“救援人员!”多洛雷斯叫了起来。“他们到了!哈利路亚!”

“他们只好从屋顶过来,”佩尔舒瓦肯定地说。

“我们得救了!”格鲁克欣喜若狂。

“到了该试一试的时候了吧?”波波问。

“快,去看看!”奥斯卡道,他趁机牺牲报告,自告奋勇领头冲出会议厅。

登楼拾阶而上难比戛纳电影节走红毯的魅力,但楼梯上的欢笑却显得更为自然。一想到能重见天日无不洋溢着生还的喜悦,就连杜里厄教授也嘴角微翘表示满意连连。但乐极生悲,上楼后反而更让人失望了,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大家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地排查,到处一派死寂,一直查到多洛雷斯门口才有情况。是的,分明听到门后有响动,声音很难辨认,但颇有规律。失望变成了不安,如影随形,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