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在黑暗的笼罩下(第12/29页)
耶尔兰德问:“你们那些住在内陆、一个星期过来一次的临时工作人员怎么办?媒体不会去骚扰他们吗?”
“我想他们的名字还不到众所周知的地步。即便有媒体同他们取得了联系,我想他们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正常情况下,没有人能够登岛。直升机停机坪一般处于关闭的状态,除非我们确定对方是救护直升机或者运送必需品的专机。其他直升机很有可能会在附近盘旋,发出一些噪声,我们不得不忍受一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督察?”
“就我刚刚说的再补充一两句。请大家尽可能地待在一起。如果想出门锻炼的话,请找一两位同伴,在大宅子的视野范围内活动。无论是住在别墅、大宅子还是马厩区,你们都有钥匙,我建议你们把门锁上。如果有必要的话,本顿-史密斯巡佐和我会搜查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房间,希望你们能够谅解。这是为了节省时间的不情之请。有人反对吗?”没有人出声,“那么我就认为你们都同意了。谢谢。在离开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够写下从昨天晚上九点到今天早上八点之间你们在哪儿,做了些什么。本顿巡佐将为你们分发纸笔,随后收集你们的手稿。”
艾米丽·霍尔库姆说:“我们看起来就像是一群为期末考试试卷纠结的大学生,只是年纪大了点儿。本顿-史密斯巡佐要监考吗?”
凯特说:“没有人监考,霍尔库姆小姐。你打算作弊吗?”她转头对其他人说:“目前就这么多。谢谢大家。”
梅科洛夫特的办公桌上已经准备了一摞纸和几支钢笔。穿过走廊去取纸笔的时候,本顿回顾了他和凯特第一次一唱一和地直面嫌疑人的表现,觉得还不错。他察觉出眼下这群人已经接受了一个自我安慰的观点:某个陌生人以某种方式闯入了科姆岛。如果是这样的话,本顿认为没有必要去纠正他们的看法。对于目前依然逍遥法外的变态杀人犯的恐惧至少能将他们集中在一起。此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凶手会觉得自己很安全,从而变得自信。凶手越自信,暴露自己的危险就越大。本顿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涨潮还有不到九十分钟的时间。不过,他们要先见一见伯布桥夫人。她的证词或许可以避免一次危险的攀爬。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伯布桥夫人并没有专心致志地写她的陈述,而是将纸折起来,仔细地放进包里。她站起身,仿佛忽然间变成了一位老妇人,然后朝门口走去。凯特为她拉开门,说道:“我们想跟你谈一谈,伯布桥夫人,而且相当紧急。现在可以吗?”
伯布桥夫人看也没有看他们,她说:“先给我五分钟时间。求你了。就五分钟。”
说完便离开了。本顿又看了一眼手表,嘀咕道:“但愿不要超过五分钟,夫人。”
5
伯布桥夫人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接待了凯特和本顿。颇令凯特意外的是,她竟然将他们领到了缝纫室而不是客厅。她自顾自地坐在长桌旁。之前在藏书室的时候,凯特一心琢磨着说些什么比较恰当,根本没有精力关注每个人的神情。现在,她看着这位坐在自己面前因悲伤而发生了莫大变化的女人,相比于奥利弗死后第一次见到她时有着天壤之别。暗沉的皮肤像是一张羊皮纸般布满了细碎的褶皱,痛苦溢满双眸,眼眶里充盈着泪水,黯然失色。然而,凯特还看出一些别样的情绪,一种无法得到慰藉的精神上的荒芜。她从未见过比此时的伯布桥夫人更无力、更无助的人。凯特由衷地希望达格利什能在这儿。他一定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一向都知道。
过往的哀悼画面一幅幅地从她的脑海中滑过,仿佛一组署名悲伤的移动拼贴画。自从她成为女警官以来,她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场合,宣布了无数个坏消息。一扇扇房门在她面前打开,其中一些她甚至还来不及按门铃或是敲门,妻子们、丈夫们、孩子们在她开口之前就已经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真相。于是,他们匆匆忙忙地钻进陌生的厨房里翻箱倒柜,按照惯例泡一杯好茶款待来客,但是这杯茶从来没有好喝过,承受丧亲之痛的人们还不忘忍着心碎保持礼节。
然而,这种悲痛远不是一杯香甜热茶所带来的短暂安慰能够平复的。凯特环顾着眼前的这间缝纫室,犹如第一次来这里似的,一股遗憾和愤怒交织在她的心头。一卷卷色彩艳丽的丝线,挂着剪报、照片和设计图样的软木板,摆在伯布桥夫人面前那块折起来的小布包里卷着的米莉绣过的刺绣丝带,这些代表着天真、快乐创造力的证据如今却永远蒙上了恐怖与血腥的阴影。
他们沉默了十秒钟,然而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接着那双悲伤的眼睛望向凯特:“是那件罩袍,对吗?和那件罩袍有关,那是我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