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1/15页)
他们沿着圣爱德华大道朝国王街走。科迪莉亚不知道他们要走到什么地方去,眼下她只想朝前走,而她并不觉得陪着她走路的这个人很讨厌。
科迪莉亚问道:“伊莎贝尔到哪儿去了?”
“伊莎贝尔在里昂的家里。昨天爸爸突然来了,发现这位大小姐原来没多少长进。爸爸认为,亲爱的伊莎贝尔在剑桥所受的教育并不如他所期待的那样——也许她本来可以多学到一点的。我想你不必为她担心,现在伊莎贝尔很安全,尽管警方认为有必要到法国去找她调查一下——他们究竟去干什么呢?——去也没多大用处。爸爸会给她请一大堆律师。他现在可没心情听英国人胡说八道。”
“那你怎么样?如果有人问你马克是怎么死的,你绝对不会把真相说出来吗?”
“你觉得呢?索菲、戴维和我都很安全。在重要的事情上,我是可以信赖的。”
这时科迪莉亚真希望他在不太重要的问题上也可以信赖。她问道:“伊莎贝尔走了,你觉得遗憾吗?”
“是很遗憾。美貌这东西令人困惑,颠覆常识。我永远无法接受伊莎贝尔竟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慷慨、懒惰,情感过于丰富,头脑又十分简单的年轻女人。我一直认为像她这么美的女人,肯定有一种生活的天分,拥有某种超越小聪明的神秘智慧。每次只要她一张嘴,我都期望她点亮我的生命。我想我可以这一辈子都望着她,等待她给我的神谕。可是她所有的话题除了衣服还是衣服。”
“可怜的雨果。”
“绝对不要说‘可怜的雨果’这样的话。我没有感到不快乐。满足感的最大秘密在于,绝对不要去追求理智告诉你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科迪莉亚心想,雨果年轻、富有、聪明——虽然还不算聪明绝顶——而且英俊,无论如何,他都没有什么必须放弃的东西。
她听见他在说:“为什么不在剑桥再待几个星期,让我带你在城里到处转转呢?索菲可以把她那个空房间让给你住。”
“不了,谢谢你,雨果。我必须回去。”
其实回到城里她也没什么事,可是跟雨果在一起待在剑桥,她也一样无事可干。待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她要在农舍里一直住到星期天,然后和利明小姐见个面。此后,对她来说,马克·卡伦德的案子就永远结束了。
星期天下午的晚祷上,会众怀着崇敬的心情,静静地聆听着世界上最优秀的唱诗班之一演唱应答短诗、赞美诗和圣歌。祈祷结束后,人们纷纷起立,共同演唱欢乐的赞美诗。科迪莉亚也站起来与大家一起唱。她一直坐在靠近雕刻精美的屏风旁那张长凳的一端,从这里可以看见高坛。唱诗班身上的长袍闪烁着绯红色与白色的光芒,一排排、一圈圈整齐摆放的蜡烛摇曳着金色的烛光,高高的祭坛上方,两支细长的蜡烛立在柔光中流便像[11]的两侧,远远望去,犹如一块红黄蓝三色交叠的光斑。被赐福的会众异口同声地齐颂“阿门”,唱诗班从高坛上鱼贯而下。教堂南面的门被打开了,阳光直接照射进来。参加祈祷的院长和系主任离开后,学院的其他人员也信步走出教堂,缓缓散去。他们按规定穿在身上的长袍都暗淡陈旧,但长袍下面却是鲜艳的灯芯绒和苏格兰呢服装。那只巨大的管风琴发出抽泣似的呜咽声,就像一只喘着粗气的动物。接着,它响亮地演奏出巴赫的赋格曲。科迪莉亚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听一边等待。这时会众正沿着主要过道向教堂后面走——他们穿着色彩亮丽的夏季服装,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有穿着端庄的星期日黑色正装的年轻人,也有手拿图解导游指南和照相机、有些不知所措的观光客,还有几个面容平静喜乐的修女。
利明小姐是走在最后的几个人之一。她个子很高,没有戴帽子,身穿灰色亚麻裙,戴着白色手套,教堂里有些凉,她随意套了一件白色开衫。显然她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受到监视。她见到科迪莉亚时装出的惊讶表情似乎也变得没有必要,两人一起走出了教堂。
教堂大门外的石子路上是熙来攘往的人群。带着照相机和配饰的日本游客高声兴奋地说着什么,打破了星期日下午的平静气氛。从这里看不见剑河的银色水流,只能看见在对岸背景映衬下的平底船,船上的篙手活像舞台上的木偶,不断把手伸向篙的上方,然后转身把篙插进水里,就像跳宗教舞蹈似的撑着船在水上滑行。宽阔的草坪沐浴着阳光,空气中不时飘来阵阵清香,眼前是一片宁静的绿色。一位头戴学位帽、身穿长袍、身材瘦弱的老教授正一瘸一拐地穿越草坪,一阵微风把他那件长袍袖子吹得鼓了起来,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准备振翅高飞的大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