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四 有口难开(第8/13页)

“妈妈?”利亚姆拉扯着苔丝的毛衣,“是爸爸吗?”

苔丝摇摇头。

“那是谁?”利亚姆质问道。他那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担忧。

苔丝把电话从耳边挪开,将手指放到嘴唇上。“是一位客户。”利亚姆瞬间没了兴趣。他早就习惯了母亲和客户之间的电话。

苔丝退后了几步,等在蛋糕房一旁。

“没关系的,”康纳说,“就像之前说的,我真的没有任何……”

“你今晚有空吗?”苔丝打断他。

“当然有。”

“利亚姆睡着后我会去你那儿。”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像个特工,“我会带去一些热气腾腾的十字面包。”

看见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时,瑞秋正朝她的车走去。他正在打电话,正随意地挥舞着手中的摩托车头盔。当瑞秋走近时,他突然扬起头面向太阳,像是突然听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下午的阳光反射在他的太阳镜里。他合上电话,将它放进上衣口袋,自顾自地露出微笑。

瑞秋又想起了那盒录像带,记起他转向珍妮时的表情。瑞秋看得那么真切。那就是张怪兽的脸:残忍,狰狞而恶毒。而现在看看他。康纳·怀特比容光焕发,魅力四射。为什么不呢?他逃脱了惩罚。如果警察不做任何行动,事实上他们似乎真会那样,康纳永远不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看到瑞秋的那一秒,康纳·怀特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像一束被突然关上的灯光。

“内疚。”瑞秋在心中默念,“内疚。内疚。他这是内疚。”

露西看着苔丝打开食品袋。“这里有份快递是给你的。看上去像你父亲寄来的。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通过快递给你送东西。”

苔丝和母亲坐在餐桌旁,饶有兴致地打开被蓝色泡沫纸覆盖的包裹。里面是一只方盒。

“他送给你的不会是珠宝吧?”露西在一旁窥视。

“是只罗盘。”苔丝回答。父亲送来的是一只古雅的木质罗盘。“像是库克船长 [2]会用的东西。”

“真特别啊。”母亲故作轻视地说。

拾起罗盘的一刻,苔丝瞧见盒底粘着一张写了字的黄色便利贴。

“亲爱的苔丝。”苔丝读道,“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这或许是个愚蠢的礼物。我从不知道给你买些什么才好。我想这罗盘或许能在你迷失方向时为你提供帮助。我知道心灰意冷迷失方向的感受,它简直糟糕透了。可我永远与你同在。希望你能找回自己的道路。爱你的爸爸。”

苔丝感觉心中升起一阵情感。

“还挺漂亮的。”露西接过罗盘翻来覆去地打量。

苔丝想象着父亲在商店里为自己成年的女儿努力搜寻礼物的样子。每当听到“我是否能帮到你”这类话语,父亲皱巴巴的脸上总会流露出有些吓人的严肃表情。多数店员都以为他是个性情乖张,粗暴无理的坏老头,总不屑于看他的眼睛。

“你和爸爸为什么要分开?”每当小苔丝这样问时,露西总会故作轻松地回答:“哦,亲爱的。我和他是两类人。”她想表达的真实意思是:你父亲不是正常人。(而每当苔丝问父亲同样的问题时,他总会耸耸肩,咳嗽一声回答:“还是问你妈妈吧。”)

苔丝突然想到,父亲也许同样有社交恐惧症。

父母离婚前,母亲就因父亲不爱社交的事实抓狂不已。每当苔丝的父亲拒绝参加某些社交场合时,母亲总会充满挫败感地抱怨:“这样的话我们再也别指望去任何地方了!”

“苔丝有些害羞。”她母亲总爱掩着嘴巴小声对朋友们说,“恐怕是从她父亲那儿遗传来的。”苔丝能听出母亲略带羞辱的语气,因此下意识地将害羞定义为错误的品行。事实上你“应该”多参加派对。你“应该”享受被人们簇拥的感觉。

难怪苔丝一直因自己的羞涩感到羞愧难当,好像这是一种无论如何都要隐瞒的身体疾病。

苔丝扭头看着母亲。“你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去?”

“什么?”露西的目光从罗盘中抽离,“去哪儿?”

“没什么,”苔丝伸出手,“把罗盘给我吧。我喜欢这礼物。”

塞西莉亚把车停在瑞秋·克劳利屋前,再次质问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她明明可以等到复活节后再把瑞秋的订单送去学校,马拉派对上的客人们都要等到复活节后。尽力避开瑞秋的同时,塞西莉亚似乎又特意将她挑选出来。

或许她想见瑞秋的原因在于,瑞秋是这世上唯一有资格对她的两难选择畅所欲言的人。“两难选择”这词用得太轻,太自私,显得塞西莉亚的感受真的值得被照顾一样。

塞西莉亚从副驾驶位拎起一袋特百惠餐盒,打开车门。也许她来到此处的真正原因在于,她很清楚瑞秋有足够的理由恨她,而塞西莉亚承受不了被人仇恨的感觉。“我就是个孩子,”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塞西莉亚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一个人到中年,临近绝经的孩子。”